「一個人越早受到挫折越好」,這種話只能告訴英雄,凡夫俗子哪會同意呢?普通人沒辦法突破,只能唉唉地叫苦;強悍的人(例如句踐和阿扁)臥薪嘗膽,準備將來報仇。
只有英雄,會在挫折裡長大。衛青知道一個事實:上帝肯定他,就沒有人能否定他。風雪一陣陣襲來,衛青有時候成功,有時候失意,你認為他會怨嘆,還是變成報仇機器或終結者嗎?風雪不斷地吹襲,帶來一個又一個沈淪的藉口,但是他再怎樣也不肯向下走,反倒不斷地突破。這就是衛青的情懷──不斷自我提昇,終於鍛鍊成一個能與風雪共存、甚至超越風雪的人。
★ 童年在杜鵑窩
衛青是河東平陽(山西臨汾)人,小時候叫「鄭青」,出身只能用卑微來形容。平陽公主(漢武帝姊姊)的婢女衛氏,跟縣府派來的一些縣吏(官員)秘密來往。這種生活固然很活躍啦,六、七個私生子濟濟一堂,都在平陽府打雜。然而衛氏沒力量栽培鄭青,又覺得他有不尋常的特質,只好在八歲那年,把他「快遞」給親生父親鄭季。
身為縣府官員,鄭季手頭蠻寬裕的,也懂得教育的重要性;卻由於理虧,竟然派鄭青去放羊。鄭夫人和幾個兄弟更把他當成奴隸,隨意地侮辱、責打。
鄭青每天摸黑起床,帶著羊群到處尋找草地,一邊回想在母親身邊的日子。雖然沒接受正規教育,卻在風吹雨打的生涯裡,鍛鍊得強壯而靈活。這造化讓人敬畏啊,鄭青淬礪了寬闊的胸襟;上帝既然肯定他,就沒有人能否定他。
幾年之後,決定逃離那個杜鵑窩,摸索一千里路回到平陽府。他忘掉那段羞辱的歲月,改叫「衛青」。既然儀表出眾,立刻被平陽公主任用為騎奴(職務是貼身保鏢,身份是家奴)。《資治通鑑》形容他有優等生的資質(「材力絕人」),《史記》形容他是真正的君子(「仁善謙讓」),不久以後武功和騎術都遠遠超過師父。得到這種跟班,公主走到哪裡都臉上有光啊。
某一天護衛公主進入甘泉宮,有個囚犯慎重地預測他是貴人,將來會封侯。衛青淡淡地笑了:「家奴的孩子,不挨打挨罵就很滿足了,怎麼能妄想封侯呢?」
★ 超級優秀的外戚
衛青有三個美麗的姊姊,其中一個叫衛子夫,在平陽府當歌女。漢武帝去姊姊家,遇到衛子夫,驚為天人,把她帶回皇宮,懷孕之後住進豪華、舒適的建章宮。阿嬌皇后(金屋藏嬌那個典故)沒生兒子,擔心衛子夫取代她,就逮捕在建章宮擔任護衛的衛青,想找藉口把他殺掉。
有個皇帝侍從叫公孫敖,是衛青的好朋友,發現他失蹤了,帶著幾名衛士衝進密室去搶救。漢武帝對阿嬌這種舉動很不滿意,特別拔擢衛青當「侍中」(皇帝侍從),並且管理整個的建章宮。既然上帝看重他,皇帝也出手搭救,何必懷恨或報復呢?衛青認為個人的際遇不算什麼,應該朝著更重要的使命奔跑。
他再也不提起這件事,努力地研讀典籍和兵書,思考戰爭的策略,訓練衛士,培養出指揮大部隊的眼光和魄力。
★ 入虎穴,得虎子(龍城之戰)
匈奴帝國統一了「大漠」(塞外),版圖包括漠北(外蒙)、漠南(內蒙,精華區是河套)和漠西(河西走廊)。長城沿線的農民經常遭到劫掠,彷彿活在惡夢裡。從漢高祖到「文景之治」,社會的生機恢復了,國力達到顛峰。漢武帝登基之後,決定展開反擊。
西元前129年,四位將領各率領一萬騎兵,分四路出擊。大將公孫賀「草原幾月遊」,在整個內外蒙繞了兩遍,沒瞧見一個匈奴,只好空手回來。另兩路更慘,飛將軍李廣和威武的公孫敖分別遇到重兵,寡不敵眾,都繳納罰款變成平民;只有衛青立下戰功,凱旋回朝。
衛青想想,這裡是匈奴的地盤,游牧民族神出鬼沒的,怎能找到他們呢?而且匈奴的主力部隊動輒幾萬人,即使找到,又怎能取勝呢?他擬定了一個大膽的策略──既然沒辦法強攻(正面攻擊),不如避開主力吧。馬鞍馬鐙剛剛發明,應該利用騎兵的機動性和衝擊力,千里奔襲,深入匈奴的腹地,「攻其不備,出其不意」。
他早就自學成功,熟讀歷代將領的故事,領會了他們的想法,也瞭解大漠的地形、氣候、生活習性和作戰慣例。頭一次出國就找匈奴人帶路,奔到外蒙,奇襲匈奴的政治和宗教中心「龍城」。
漢軍素來在邊境(長城沿線)接戰,很少越過長城,更別提遙遠的外蒙了。因此,匈奴只顧著出征,不需要防備大後方(腹地),通常由病弱的留守老家。鎖定虎穴就不至於撲空,應該也能全身而退。
衛青直搗龍城,消滅了七百人。漢朝跨出「對抗匈奴」的頭一步,屬於試探的性質,並沒有造成重大的打擊,卻亮起一個讓匈奴不安的信號:心坎兒被插上一刀,帝國境內再也沒有安全可言。
★ 聲東擊西,讓匈奴傻眼(河套之戰--1)
匈奴還不曉得厲害,在西元前127年侵犯上谷和漁陽(河北),準備跟漢軍決戰。強敵當前,衛青不想硬碰硬,繼續冒險採用智取的戰術──表面上從長安直奔東北方向,但是中途走到山西,卻秘密掉個頭,連夜摸到西北的高闕(內蒙)。這可是漢匈之間的軍事要地啊,河套地區(西部方向)的匈奴駐軍趕緊去救援。沒想到衛青另派一支精兵,奔到西南方的隴東,一北一南包圍了河套地區。
這個農業帝國很保守,七十年以來只有挨打的份,匈奴素來放手進攻,哪需要考慮「防守」呢?這回真是跌破眼鏡啦,漢軍發揮鞍鐙的優勢,運用聲東擊西戰術,神出鬼沒地長途奔襲,終於收復河套地區。上谷和漁陽的攻擊部隊傻眼了:誰知道漢軍下一步還會殺到哪裡,會不會又去偷襲龍城老家呢,趕緊撤回去吧。
潛艇堡形狀的匈奴帝國,切掉中央這截「塞外明珠」,變成孤懸的兩塊:
﹡北邊是內外蒙古(北匈奴),由單于親自統理,旗下有左賢王(通常是太子)等。
﹡南邊是河西走廊(南匈奴),由右賢王統治,旗下有渾邪王、休屠王等。
為什麼會這樣!軍臣單于由於驚愕過度而駕崩了。大名鼎鼎的伊稚斜單于(弟弟)繼位,連續幾年發起強攻;並且指揮右賢王,把河套搶回一部份。
★ 收復「塞外明珠」(河套之戰--2)
西元前124年,伊稚斜單于侵犯山西,逼近長安。衛青率軍迎戰,右賢王認為,他們兩強正要王見王,讓單于去傷腦筋吧。探子急報,漢軍已經掉頭朝這邊前進了。右賢王囑咐部屬先休息休息,相隔六百多里路,明天準時上班就能應付。那一天,衛青部隊急行軍,在半夜把他的營帳四面包圍起來。
右賢王喝過酒,正在昏睡呢,忽然聽到帳外殺聲震天。這時後悔已經來不及啦,只好帶著幾百壯騎突圍。漢軍沒有追上,卻俘虜了一批貴族、一萬多名戰士,也得到將近百萬頭的牲畜。水草豐美的河套地區得到鞏固,遷徙十萬人去定居,又修復秦朝的長城和防禦工事。匈奴發現,漢朝跟過去不一樣了。
★ 體恤的大將軍
漢武帝聽到捷報,派特使捧著印信趕到軍中,當場宣布衛青加封「大將軍」,成為大漢軍隊的總指揮,襁褓之中的三個兒子也封為列侯。衛青堅決地推辭:「漢軍神勇,全體將士拚死作戰,而且託天子的福,才能得到勝利。小兒沒有任何功勞,怎麼敢接受封賞呢?這樣是不能鼓勵將士作戰的。」武帝很感動,同時封賞了十幾位副將。
衛青的胸襟,只能用「寬闊」來形容。連續締造戰功,地位越來越崇高,後來衛子夫變成皇后,他也娶了寡居的平陽公主。 由於出身外戚,靠裙帶關係脫離奴僕的身份,接近權力核心,衛青經常看到異樣的眼光,聽到一些冷言冷語。
他也經常反省,在最低沈的時候,幾乎開始羞愧並且輕視自己了。但是他隨即振作起來;既然上帝看重他,何必自卑或懷恨呢?他不樹黨、不干預朝政,對人寬容,對部屬體恤,忘懷個人的利害,朝著更重要的使命奔跑。
部將蘇建與匈奴激戰,死傷慘重,在剩下殘部的時候棄軍逃回來。 有人建議將蘇建斬首,藉以建立大將軍的威嚴。衛青認為一個人能殺敵報國,已經感到暢快了,沒必要再建立威嚴;而且他不想專權,因此把蘇建送回長安,交給皇帝處理。漢武帝要求蘇建繳納贖金,貶為平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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