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那之後﹐大家都過了一段平靜的日子。
仙雯依舊在幼稚園里當老師﹐她果然離不開小孩。還是很疼愛小澤﹐可是她和那男人就只是老師和家長的關係了。
和謙還是學校店裡兩頭跑﹐忙得焦頭爛額﹐他卻說這樣的日子才是他要的。
皇上又把Summer Snow重新看了一遍﹐聽說是第五十次了﹐真是瘋狂。唯一改變的是阿森和小令﹐雖然還是會吵架斗嘴﹐但相信阿森察覺了小令的心意﹐兩人漸漸變得曖昧起來。
我呢﹐還是過著一成不變的日子。有空的時候就會去天的練團室晃晃﹐有時一待就待到上班時間﹐然後天就會載我一起去開工。
隨著跟天相處的機會增加﹐我也發現了自己心裡那悄悄起了化學作用的情感。可能﹐天對我來說﹐已經不只是一個朋友這麼簡單的了。
但我不知道天對我的感覺﹐所以我不會冒冒然地告訴他﹐關於我對他的感覺﹐否則要是連朋友都做不成那就虧大了。
最近的天變得不太開心﹐笑容明顯地減少了﹐發獃的次數卻增加了﹐而且會一直重複彈著那首無名歌曲。
那旋律曲調真的很悲傷﹐而天彈著這首曲的時候也總是皺著眉頭不放。我不知道他發生了什麼事﹐每次問起﹐他總是用笑來掩飾﹐然後轉移話題。
也許對他來說﹐我還不是那種可以聊心事的朋友吧。
[想太多。] 阿森聽到我這樣說﹐敲了敲我的腦袋﹐[天對妳﹐比對我們這裡任何一個人都特別。]
[真的嗎?] 我挺直原本趴在吧台上的身子﹐我想我的眼睛一定變成漫畫裡那種會閃閃發光的眼睛了。
[對啦對啦﹐] 阿森擺擺手﹐然後把打好的芒果汁推到我面前﹐[十三。]
我跳下高腳椅﹐拿了果汁往十三桌走。
我的表情一定很詭異﹐因為小令和仙雯看到我之後都[扑哧] 一聲地笑了。
[小書﹐不要皺著眉頭笑好不好﹐很奇怪耶~]仙雯極力忍住大笑的衝動。
[妳瘋啦?] 小令更是不留情面。
[又見鬼了。] 我對著鏡子﹐用力拉平臉上的肌肉。
仙雯和那男人分開以後﹐變開朗許多﹐卻也消瘦不少。雖然變漂亮了﹐我還是覺得以前肉肉的仙雯比較可愛。
[妳是妒忌人家長得比妳漂亮吧?] 結果和謙這樣回答我。
[李和謙!] 我舉起拳頭﹐一個右鉤拳打向和謙﹐他不費力地躲開﹐又說﹐[拜託妳女人一點吧﹐妳再這樣下去﹐天不會喜歡妳的。]
什。。。麼? 我的拳頭舉在半空中﹐全身在瞬間化為石像般﹐楞住了。[你怎麼知道?!]
[哈哈﹐看吧﹐她真的很容易套話耶。] 和謙揚起手﹐在我面前和阿森擊掌。
[你你你不要亂亂亂講﹐誰稀罕啊?] 我[刷] 地紅了臉﹐瞄了正在臺上唱得渾然忘我的天一眼。
[明明喜歡人家還不敢承認。] 小令雙手環胸﹐一副看好戲的樣子。
我皺起眉頭﹐反省著是什麼時候露出了蛛絲馬跡﹐然後轉頭問仙雯﹐[有這麼明顯嗎?]
仙雯用手掩著嘴﹐用力忍住即將出口的狂笑﹐慎重地點頭。
那。。。天豈不是也知道了嗎? 媽呀﹐我的臉往哪擺啊?
等等!
[小令﹐妳自己不也是喜歡某人又不敢承認﹐妳有什麼資格說我啊?] 我抓到機會﹐轉移大家的注意力。
[我哪有!] 小令突然變了臉色﹐慌了﹐用眼角很快地看了同樣楞住的阿森一眼。
[沒有? 哼哼~妳喜歡的不就是。。]
[啊哈哈!] 我話還沒說完﹐就被小令打斷。她急忙攬著我的肩﹐把我帶向逐漸變空的座位﹐[哎呀﹐碗好多喔﹐工作工作!]
打烊之後﹐我照例由天送回家。
然而不知道是我心理作用﹐還是想太多﹐總覺得大家的眼神都怪怪的﹐連皇上都一副奸笑的表情﹐真是圈圈叉叉!!
[怎麼了?] 天彎下身﹐要看我垂下的臉。
[沒有啊﹐走吧走吧!] 我推著天走在前面﹐自己回頭舉起拳頭﹐暗示他們給我保密。
[掰掰~!要幸福快樂喔~!]結果阿森這樣說著﹐然後若無其事地大力揮手。我身子一歪﹐差點跌了一跤。何永森﹐你給我記著!
[阿森說什麼?] 天被我推在前面快步地走﹐沒聽清楚﹐於是一邊走一邊回頭問我。
[他。。。] 我尷尬地解釋﹐[他說生日快樂啦!]
[生日? 誰生日啊? 妳嗎?]
[呃。。。] 誰咧? 沒人生日啊。
距離天的車只剩五步的距離﹐我想轉移話題﹐卻聽見了身後傳來一陣倉促的腳步聲。天迅速地轉身﹐把我不著痕跡地擋在他身後﹐畢竟最近的治安實在是太糟糕了。
我躲在他身後﹐視線被天寬厚的背擋住﹐悄悄地在心裡微笑。
體貼的天﹐細心的天﹐我喜歡的天。
[小書。] 呼喚我的﹐是一把女聲﹐陌生卻又熟悉。
我從天的背後探頭﹐卻看見了我發誓一輩子都不想再看見的臉。
[小書﹐她找妳。] 天見那女人知道我的名字﹐友善地朝她笑笑﹐往旁邊站開。
我們面對面地站著﹐她風采依舊﹐臉上卻掩飾不了滄桑。
半夜的冷風突然變強了﹐捲起掉在地上的落葉﹐飄過我們之間。
[小。。] 她又開口﹐卻被我打斷。
[妳沒有資格叫我的名字。] 我冷冷地說﹐天不解地望望我﹐又看看她﹐[我不想看見妳﹐請妳以後別再出現我面前。]
說完﹐我拉著天往他車跑﹐把那女人拋在腦後。
[小書﹐這樣好嗎?] 上了車﹐天問我。
[開車。] 我淡淡地說。
他輕輕嘆口氣﹐從後照鏡看那女人一眼﹐啟動車子。
[小書﹐媽媽要走了﹐以後妳要聽爸爸的話﹐知道嗎?]
媽媽蹲在十歲的我面前﹐這樣對我說。她身後靜靜躺著一個行李箱﹐在後面一點就是大門。
[媽媽。。] 我隱約知道這代表什麼﹐卻還是抱著一絲希望地問﹐[我可以跟妳一起走嗎?]
媽媽苦笑著﹐輕輕搖頭﹐[小書要乖﹐媽媽不能帶妳走。]
為什麼﹐我問。
轉頭﹐爸爸若無其事地看著報紙﹐連一眼都不願看媽媽。
旁邊﹐一個陌生的女人面無表情地站著﹐我瞪她一眼﹐等著媽媽的回答。
[因為﹐爸爸和媽媽離婚了。] 媽媽紅了眼眶﹐用雙手牽起我緊握的手指﹐慢慢地替我按摩﹐才讓它們稍微分開。[因為﹐妳爸爸需要妳。]
一滴媽媽的眼淚﹐掉在我攤開的手心﹐支離破碎。
然後媽媽﹐從此消失。
天始終靜靜地待在我身邊﹐傾聽著我從沒說出的過往。
[後來那個女人理所當然般住進了我家﹐搬進了我爸的睡房﹐照料我的生活起居。] 我迎著山頂上的冷風﹐儘量平淡地說﹐[可是我怎麼能夠接受?]
我握起了拳頭﹐發抖﹐這是我極力壓抑自己情緒的老習慣。[我的生活﹐就像媽媽從沒存在過一樣﹐仿彿眼前的女人才是生我的人。]
天握住我的拳頭﹐扳開﹐就像他在公園前為我做的一樣﹐就像媽媽離開前為我做的一樣。[那麼﹐妳媽媽呢?]
我深深吸進一口氣﹐睜大欲淚的眼睛﹐試圖平靜地說﹐[死了。]
天在瞬間握緊我的手﹐又在下一秒松開﹐看著我的眼睛里充滿訝異。
她離開的兩年間﹐都沒有聽見關於她的任何消息。
爸爸不肯讓媽媽見我﹐也不肯我們聯絡﹐為此﹐我總是對著他大吼﹐[我討厭你!!]
然而﹐一點用都沒有﹐爸爸很堅持。
十三歲那年﹐第一次﹐也是最後一次收到她的消息﹐就是她的訃告。而孝女那一排﹐居然沒有我的名字。
[怎麼會。。] 天眼裡出現的情緒﹐似曾相識。
[車禍。]
是了﹐那種情緒也在小令眼裡出現過﹐叫心疼。
我不能去媽媽的葬禮﹐爸爸把我鎖在房里。偷偷打電話去給外婆﹐卻對我惡言相向﹐說什麼爸爸無情無義﹐說什麼我不孝﹐媽媽沒有我這個女兒。
[天﹐告訴我﹐我做錯了什麼?] 我喃喃說著﹐天不語﹐握著我的手﹐溫暖的。
於是十三歲那年﹐我又再一次失去了媽媽﹐只不過﹐這次是永遠永遠地失去。從那以後﹐我變得叛逆﹐難以相處﹐憤世嫉俗。對我爸冷言冷語﹐對那女人視而不見﹐幾度把我爸氣得中風。可能﹐那就是我真正的目的吧﹐我要他去陪伴孤獨可憐的媽媽。
[小書﹐不要這樣說﹐我知道妳不是這樣想的。] 天皺眉凝望著我﹐語氣充滿不捨﹐我卻只能苦笑﹐誰知道?
十八歲生日那天﹐那女人居然說﹐[小書﹐媽媽特地烤了個蛋糕給妳﹐妳試。。。] 她話還沒說完﹐我就接過她手上的生日蛋糕﹐砸在她臉上。
[妳竟然自稱媽媽? ] 我嗤之以鼻﹐[抱歉﹐我媽在五年前已經死了。]
然後爸爸馬上給了我兩個耳光﹐大聲吼著。爸爸從沒有打過我﹐於是我瞪著他﹐就跟仙雯那時候的感覺一樣﹐絕望的怒氣﹐被侮辱的委屈。
我沖回房間﹐拿了早就收好的行李﹐頭也不回地離開。
爸爸阻斷了我所有經濟支援﹐以為這樣就會讓我沒骨氣地回家認錯﹐但是並沒有﹐因為我早有離家的打算﹐早存了五年的私房錢。到最後他嚷嚷著要斷絕關係﹐我無所謂﹐反正我一想到體內流著他的血就覺得惡心。
[所以不管那女人剛想說什麼﹐我都不想聽。] 我沒有掉眼淚﹐天卻一直皺著眉﹐於是我笑著說﹐[我沒事﹐別擔心。]
他沒有說話﹐卻把手握得更緊了。
~過於平靜晴朗的天氣﹐往往是暴風雨的前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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