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上偶爾也會到醫院看爸爸。
看著他們話說當年﹐我都不禁會從心裡漾出一個微笑﹐兩個人像大小孩一樣﹐嘰嘰喳喳說個沒完。
他很關心爸爸﹐也很關心我和阿姨之間的嫌隙﹐於是我告訴他﹐雖然無法和她處得像母女一樣好﹐至少我對他已經不再排斥了。
皇上聽完﹐只是微笑著摸摸我的頭。很多時候﹐皇上都像父親一樣地給予我建議和開導﹐而且也很照顧我。對於這一點﹐我真的打從心裡感激他。
記得一次皇上剛離開﹐我對爸爸阿姨說起了他對Summer Snow的熱愛。
[看了五十次?] 可梅阿姨驚訝地問。
我慎重地點頭﹐[對啊﹐很瘋狂吧? 我想就算叫他把劇情倒著說一遍都行。]
[雖然我們也知道他很喜歡那部劇﹐可是五十次也太多了啦。] 爸認為我在夸大其詞﹐壓根兒不相信地笑著。
[是真的啊﹐他自己告訴泉叔的。]
[好﹐好。] 爸安撫地說﹐感覺上敷衍的成份比較多。
我氣鼓了嘴﹐決定不搭理他們﹐最後是可梅阿姨打了圓場。
[話說回來﹐他怎麼會這麼愛那部日劇啊?] 她問﹐伸手調整爸的枕頭高度。
[因為女人啊。] 爸舒服地在阿姨調整好的枕頭上躺下。
[你說真的還假的啊? 皇上是孤家寡人耶。] 我說。
[那部劇幾年了啊?] 爸不回答我﹐反而這麼問我。
[2000年出品的。]
[七年了啊。。。] 爸爸閉上眼睛﹐笑著說﹐[七年了﹐他還忘不了啊。]
爸爸的尾音飄散在空氣中﹐窗外傳來孩子的戲鬧聲。
那時候﹐爸爸閉著眼睛﹐聞著空氣中淡淡的花香﹐輕輕地﹐訴說一段七年前的故事。
記得當年﹐皇上還是一家廣告公司的主管。三十有八的他一直沒有成家﹐據他的說法﹐是還沒遇見那個對的女人。但是我們這幫朋友的看法是﹐他不想被婚姻綁著而已。
直到他遇見了那個女人。
啊﹐對﹐她叫藍尤潔。
她在新加坡開了一家食品製造公司﹐打算把事業擴展到馬來西亞﹐於是找上皇上﹐希望憑著廣告讓更多人知道她公司的產品。
合作的案子結束之後﹐兩個人不但沒有回到原來各自的生活﹐感情反而隨著相處機會增加而升溫。尤潔是享受生活主義者﹐生活品質很高。她教會皇上如何品茶﹐欣賞好電影﹑好音樂﹐怎樣把菜餚做得更美味﹐就連他熱愛的Summer Snow都是她介紹的﹐那也是經過很多風雨﹑三十五歲的她居然會喜歡的日劇。
然而﹐就在皇上認定她就是他一直在找的那個人的時候﹐她卻消失了。
沒有任何預兆﹐就這麼消失﹐仿彿她從來不曾出現過。
留下的﹐只有一疊藝術電影光碟﹐音樂光碟﹐和那部Summer Snow了。
後來輾轉打聽到﹐她的公司出了大問題﹐還上了法庭。可是皇上完全聯絡不到尤潔﹐又因為公事繁忙而不能去新加坡找她﹐只能透過報紙稍微關心一下官司的進度。
然後就在尤潔勝訴的那一天﹐她真的徹徹底底地消失了。
皇上消沉了好一陣子﹐用盡方法都找不到她。
三年之後﹐皇上就辭了廣告公司的工作﹐開了Summer Snow。也許是他深信﹐尤潔要是回來﹐會因為這個店名找到他吧。
[這種機會也未免太渺茫了吧?] 我總覺得等著一個不知道會不會回來的人﹐是很悲哀的。
我爸卻微笑起來﹐[對皇上來說﹐那是最執著的守候。]
是這樣嗎? 傻傻等著一個人﹐快樂嗎?
[妳待會兒回去家裡﹐打開我書房書桌的第三個抽屜﹐裡面有一個黃色的牛皮信封﹐妳開來看看吧。] 爸爸突然這樣說﹐然後接過阿姨手上的鑰匙遞給我。[皇上生日快到了﹐你們這幫小鬼想個主意﹐讓他真的生日快樂吧。]
之後﹐我回到久違的家裡﹐沒有心思回顧我在這裡渡過的時光﹐直奔爸爸書房找出那封信。
原來﹐故事還沒結束。
就在皇上開了那間店半年以後﹐他生日當天﹐收到了尤潔從香港寄來的信件。
收到這封信的當晚﹐皇上喝得爛醉﹐把信留在送他回家的我爸車裡。隔天爸爸想送還給他﹐他卻像失憶了一樣﹐忘了那封信的存在﹐也絕口不提關於尤潔的只字片語﹐仿彿她真的沒有存在過。
於是我爸偷偷藏起了這封信﹐為的是保護皇上。
信裡簡短地說明她的近況﹐以及她公司倒閉而她面臨破產的原因。
然而讓皇上真正崩潰的﹐是尤潔在信最後的署名。
趁著皇上回家拿遺漏的材料之時﹐在店裡﹐我把這件事告訴大家。
[署名呢?] 和謙急切地問。
我看看他﹐很不情願地把署名說出來。
[Mrs.Cheung。]
[Cheung? 這是香港張姓的英文發音﹐那表示?] 小令皺起了眉頭。
我頷首﹐那表示她結婚了﹐嫁給姓張的香港人。
[怎麼會。。?] 仙雯驚訝著。
原因是﹐尤潔的下屬擅自將品質粗略的原料進貨﹐借機中飽私囊﹐大賺一筆。可是製造出來的食品沒了安全保證﹐不少人因此食物中毒﹐於是尤潔的公司被起訴﹐尤潔更因為打官司﹐幾乎傾家蕩產。
甚至到最後﹐下屬反咬她一口﹐說她是一切事端的幕後指使人﹐他自己則是無辜的代罪羔羊。
最後是一直傾心於她的香港張姓商人出錢相助﹐不知道用了什麼方法讓原本沒有任何贏面的尤潔徹底打贏官司﹐然後向她求婚。
於是﹐對人性失望透頂而且心力交瘁的尤潔﹐就這麼消失了。
[我爸說﹐皇上快生日了﹐我們想個主意給他個驚喜吧?] 我問著大家的意見。
[好啊~!]大家一致通過。
於是我們開始暗中籌劃皇上的驚喜生日派對﹐絕對要讓他由“驚” 到“喜”!
我們按照計劃﹐說服皇上在他生日當天放所有人一天假。雖然他很好奇我們主動要求放假的動機﹐但還是很好心地答應了我們。
看來﹐他完全忘了自己的生日。
[知道了﹐當天不開店就是了。] 皇上沒輒地摸摸自己的光頭﹐吸進口煙。[一群偷懶的小鬼。]
哈哈﹐偷懶? 最勤勞的就是我們了啦。
和謙負責聯絡我們店裡的熟客﹐勢必要“人山人海” 給皇上賀壽。
派對當天下午﹐我們找泉叔要了他手上的那份備份鑰匙﹐開了店門開始準備。
天和阿森負責佈置場地﹐我們三個女生則窩在廚房﹐準備烤一粒夠三十人吃的大大蛋糕﹐還有準備食物。
傍晚﹐我們六個小鬼站在店裡﹐滿意地看著我們的傑作﹐會心地笑了。
一切﹐準備就緒。
所有熟客都在七點半的時候﹐帶著禮物來到店裡﹐開始今晚的節目了。
首先我們請泉叔到皇上家去找他﹐告訴他說店裡遭小偷了。
我們把燈全關上﹐把鐵門拉低一半﹐佯裝被人撬開一樣﹐然後所有人分散﹐躲在店裡任何一個能夠躲的角落。由於天最冷靜﹐所有人都屬意由他擔任發出信號的那個人﹐於是我和天首當其衝﹐蹲躲在門邊﹐手上拿著拉炮﹐等著皇上。
[天﹐我好緊張喔。] 我用氣音說著。
望著外面的天聞言﹐回頭對我笑了笑﹐拉起我的右手繞過他的左手臂﹐安撫著說﹐[待會妳跟著我一起拉開拉炮就對啦。]
外面的燈光透了進來﹐我眨眨眼﹐看清天眼裡藏不住的光。
[怎麼會遭小偷的? 我的電話沒有顯示店裡的Alarm響起啊。]
遠遠地﹐我們聽見皇上的聲音﹐泉叔回答不知道﹐還有他們急促的腳步聲。天回頭對我小聲地[噓] 了一聲﹐專心地聽著皇上的動靜。
處在暗處的我們可以清楚地看見外面的皇上﹐和他著急的表情。
他在門外躊躇著﹐問泉叔是不是該先報警﹐泉叔急忙阻止他﹐說看看情況再說。
當然不能報警啊﹐我可不想因為惡作劇被抓進去關啦。
皇上點點頭﹐然後半彎著腰推開拖拉式的玻璃店門﹐踏進來一步。我緊張地手心直冒汗﹐屏住呼吸。一切都像是電影里的慢動作﹐畫面閃過每個人緊張的表情。當皇上的手指接觸到門邊的電燈按鍵﹐我好像快停止呼吸了。
[就是現在。] 天吹了聲口哨。
[啪!]
電燈打開大放光明的瞬間﹐我們三十個人同時跳起來﹐拉開拉炮﹐大喊一聲﹐[生日快樂!!]
那一刻﹐我看見了皇上楞住的表情。
大家笑著鬧著﹐搶著擁抱他跟他說生日快樂。我站在天身邊﹐微笑凝望著皇上恍然的表情﹐然後他笑著說謝謝。
接著我們把忙了一下午的大蛋糕推出來﹐皇上不說話但微笑地看著我們六個﹐然後伸手一個接一個地打我們的頭。
[原來你們早有預謀。]
我們對看一眼﹐開懷地笑了﹐然而我沒有忽略﹐皇上盈滿淚的眼眶﹐還有滿足欣慰的表情。
~我知道﹐我不會忘記皇上的這個表情﹐一輩子都不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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