似乎不曾好整以暇地安坐聽音樂,聽音樂的時候我大多一邊做事。有段時間,就是陳淑樺的《夢醒時分》、潘越雲的《情字這條路》、林憶蓮的什麼歌(絕對不是《愛上一個不回家的人》)就差不多那個年代吧,週休一天的假日早晨常在一杯3合1之後,如斯展開:放一片CD入匣,然後開始拖地,客廳、臥室、餐廳、廚房,然後刷洗「藍波」(我們養的一隻羅威納犬)的居所、前院、車庫……,全部完成,大約兩張CD的光景吧。那時很捨得買CD,認識的流行歌曲最多,不知別人是否也和我一樣,未必記得確實的歌曲名及歌者,但一聽到副歌就都想起來了。
那時常聽伍思凱的一張專輯《最愛是你》,但最愛的那首歌不是《最愛是你》;印象中整張專輯全部吉他旋律,當年真的非常喜歡,喜歡到想寫信給創作者央求施捨樂譜,我不會彈吉他,但有個人會,如果能拿到吉他樂譜相送,我想會是件浪漫的事。年輕的心思,總在自以為專屬的小情小愛打轉而心滿意足。現在忘了詞忘了旋律,「浪漫」出走遠方,歌名甚至是「酷狗」找到的,這意謂什麼呢?最愛也有可能不會永恆嗎?抑或單純的,只是我的記性褪化了。
褪化也是合理的,人世間愛憎的事物原就不可能永恆,「永恆」只在願意保有永恆的人的心;人的心也有年齡差別的,就說也欣賞的歌手薛岳吧,他走時我的心應該還年輕,因為那些天走在路上聽到不斷重播的《機場》還會眼眶發熱;而前些時後鳳飛飛過世的消息傳出,我就只是有些悵悵地,說不上來,就是悵悵地……
我的國中老師,是一位已經滿頭銀絲的七十歲老太太,她來探望我之後,逕自差人送來一台新買的SONY手提音響,她認為我一個人住,需要也最合適聽音樂,這款音響是她試過音質最好的,要我聽聽試試;這才發現搬家時一張CD也沒帶出來,為了找CD測試機器,因而囉囉唆唆地回想起與樂曲有關的那些過往。
如果環境可以設定,一個人的時候我應該會切到「靜音」。開車時習慣不聽音樂,也不聽廣播談話,或許昔日工作環境的噪音溢出耳蝸容量太多,現在密閉在一個人的空間就想要,安靜。也因為如此有一段較長時間沒有與人對話,待重新走入人群時覺得腦袋想的與嘴巴說的字句是不對頻的,是所謂的「失語」嗎?有時還得先在腦袋裡組織好再「教」嘴巴說出來,更別說哼哼唱唱了,甚且無法自喉間逼出樂音。原來這是將犯人獨自禁錮的用意,那這是「懲罰」囉?我何以懲罰自己?
老師說,不行,悶久了會生病的,多聽聽音樂,可以舒緩情緒。妳現在要愛自己。
她說她每天會吃綜合維他命,會打精力湯、注意飲食補充膠質鈣質,因為她酷愛旅遊,得把自己照顧好養足體力,才能自由達遂心願。所以,她很「愛」自己。
威嚴猶在的老師特別指定音響最佳置放位置,在客廳與廚房餐廳之間的矮櫃上,她說她觀察過了,說我的住處是開放空間,音響擺在那兒,在屋子裡走動都聽得見,不像她,臥房、客廳、廚房三台音響調在同一頻道同時播放。老師順便推薦她說的「同一頻道」,是一個專播交響樂的節目,又列舉哼了幾個經典曲目,自己挺陶醉的。我想像,一位個頭嬌小一頭銀髮的老太太在《命運交響曲》激昂旋律中,從臥室客廳廚房一路來回「指揮」,在用力的節拍頭手頓甩,神情想必一如站在國家音樂廳舞台上揮舞指揮棒的小巨人!
我聽話地把音響擺在老師指定的位置,啟動它,選擇的是自己喜歡的水晶音樂。早晨,在咖啡壺漫出豆香、麵包在烤箱「噹」地叫我後,瀏覽書報、翻查當天行事曆、洗滌杯盤、抹桌掃地……;經過鏡前,看著手握拖把髮絲略亂的鏡中人:嗨,加油,我最愛妳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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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宅人散記】 最愛是你
[102/06/20 華副 <宅人散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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