柚子會寫毛筆字。一點點。
說是一點點，是因為只會寫隸書，而且還常常用楷書的筆法及結構在寫。用嚴謹的專業角度來看，我常常寫錯字。
這是因為不認真的關係。
楷書有楷書的筆法，隸書、篆書還有行、草，也都有各自獨特的地方。當然，也有把所有的技法融合而成個人風格，但是那指的是專業而成熟的書法家，我這種小學生不能拿去相提並論。
說到學生，我想到我的書法老師。
柚子在大學時上過兩位老師的課。嚴格說來，柚子現在那一點點書法的知識是來自於這兩位老師。還是因為不認真的關係，所以只剩一點點，其他全還給他們了。
第一位是校外的專業書法家。會去那邊上課，是因為柚子的篆刻老師建議（其實是堅持），我最好還是去好好學一下書法，免得印章老是在那邊原地踏步。於是我誤打誤撞跑到了這位名師門下。
這位老師在書法界相當有名氣（這是我後來才知道的），書法底子之好，現在回想起來印象還是非常深刻。當時我們有一部分同學在臨摹清初傅山的＜丹楓閣記＞，那是相當精采的行書作品，無論是用筆的技巧或是墨色的變化都是上乘之作。而因為是這樣的墨跡，大部分同學都不太能掌握到精神所在，於是老師當場示範了一遍。
你知道怎麼示範的嗎？當時我還沒意識到老師是在示範怎麼臨帖，因為我一直聽見他在跟另外幾個同學聊天，他就站在畫案前（老師在那邊寫字是站著的），手提一枝大楷毛筆（＜丹楓閣記＞是中小楷作品），刷刷刷一直動，就好了。一整篇幾百個字幾乎一模一樣，包括墨色濃淡。
我到這時才發現原來這世界真的有這樣的人。以前聽人家說宋朝米芾臨帖，臨摹的作品跟真跡並放，還沒辦法判斷哪個是真品。
不過，忘了是什麼原因，我只在那邊上了不到半年的課。不過這幾個月，可以說是柚子學寫字的過程中最驚滔駭浪的幾個月。
為什麼呢？因為我們在那邊上課是不拿毛筆的。那上課怎麼上？回家寫好拿來給老師批改。
這是恐怖的地方。我記得第一天去，看老師批改完大家的作品，接著就每個人發一本鄧石如的篆書、隸書集，說今天開始臨這本（我剛剛好趕上新的進度）。然後就下課了。
這時我還懵懵懂懂的，只好把抱去的文房四寶再抱回家。接著去買整刀的宣紙（那邊只有真正的小學生才用附有九宮格的毛邊紙），然後把房間整理出一個可以練字的地方，擺好筆墨紙硯。
接下來我抓著毛筆，呆坐一個小時左右，落不下第一筆。
柚子小時候學過書法，就是在那種才藝班，然後老師教你在九宮格上描柳體或顏體的楷書，還遇過堅持寫得最好的是歐陽詢，全部人只准寫歐體字的老師。大家都說，要先寫楷書，然後才是行書、草書。學會坐才能站，站穩之後才能跑。
可是在這邊，老師說楷書是最難寫的字，我們的程度還差得遠，必須先從篆書及隸書下手，過一陣子寫行書、草書，最後才是楷書。
我後來知道了，先學篆、隸，然後行、草，最後楷書，這個觀念才是正確的，這也是文字演變的流程。弘一法師在論書法時也是這麼說的。
但是在當時，還先別說篆書，隸書是怎麼起筆的柚子根本搞不清楚，更遑論把鄧石如的墨跡臨摹到一大張白紙上去，甚至變成一幅作品。（喔，你問說我刻印章時字是怎麼寫的嗎？那是「描」上去的。）
而這不是最痛苦的地方。真正的地獄是在上課時。
話說過了一個禮拜，我拿著那幾張自己覺得還可以，好不容易「畫」出來的字去上課。接著傻眼。
老師把所有人的字一條一條掛在牆上。
人客啊，你知道那個嚴重性嗎？字上牆耶！
喔，我先說明一下。中國書法開始出現對聯、中堂這一類掛在牆上的作品，基本上是明朝之後的事情，唐、宋以前基本上是以尺牘為主。原因除了各時代的風氣、書法家的創作之外，製作毛筆的技術進步也是關鍵之一。換句話說，你要是有人跟你推銷王羲之或是顏真卿的真跡，然後那個作品是一幅對聯或是一張大中堂，柚子會勸你把錢給我，我幫你寫就好，可以打折喔。
又離題了。總之，因為必須與內部陳設，甚至是整個建築、林園相呼應，因此無論是剛建或秀媚，能上牆的字基本上都是必須有一個強度。
而，看過我的字的人都知道，柚子的字向來就是走與本人外型不符的柔弱路線，加上沒認真練過，所以是屬於只能遠觀不可褻玩焉那種。你現在一下子掛到牆上去，又是跟旁邊那些寫得超好，得過雜七雜八各種大獎的同學的作品擺在一起，不是存心要我的命嗎？
本來是不打算把自己的作業交出來的，但是老師說沒作業就不需要來上課了。因此第一堂課，柚子是在臉紅到差一點中風的狀況下撐過去的。
接下來幾個月，是我這輩子最認真練字的日子。那瘋狂的程度，這麼講好了，以前一枝筆我會用上至少半年一年，當時我一個星期至少寫壞兩枝筆。
從這裡大家就可以發現，柚子是很愛面子的人。
但也是因為這樣，現在還能拿筆，就是那時候打下的一點點基礎。又是一點點，是因為不過半年的時間。
好久沒練字了。看到自己整篇文章寫下來，都是這邊一點點那邊一點點，都覺得有點對不起自己。
是該重新認真了。
Ps.第一張圖片是從網路上抓下來的，我的老師的作品。不是柚子的。柚子要寫到那個程度，且不論資質，單單用功的程度，從現在開始寫到下輩子快掛了那時候，應該就差不多接近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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