來,這是《雁塔聖教序》。這字還真是美到沒話說。
而這同時,再加上不斷吸收各種書法常識,柚子像是突然之間長了眼睛,一下子搞清楚那些書法評論家到底在說些什麼。或者可以這麼解釋:只聽人家說,或是自己看得不夠多,確實很難了解書法這樣的藝術創作。
然後,也終於發覺,根本不必去管人家怎麼說嘛,又不是要去做研究寫論文,我們這種學興趣的,好或不好自己高興就好。
如果是我的話,我還是很喜歡曹全碑,也很喜歡趙孟頫、董其昌那樣的字。
你看趙孟頫的《赤壁賦》。
我喜歡那樣的精緻流美。還有宋徽宗的瘦金體,那種宮廷式的冷豔啊。
而,也終於慢慢能夠看見魏碑及其他類型書法作品的好處了。比方說,哦,原來像剛健雄奇真的是可以用來形容張猛龍碑這樣的字;而顏真卿的字,則是美在那厚實的質感。
還有弘一法師。我記得以前讀過,有書法評論家認為弘一法師的字有種迫促拘泥的感覺,尤其是捺筆,似乎展現出某中心中的苦悶。這篇文章當然立刻引起筆戰,尤其是佛教弟子,反應更是激烈。
關於這部份,是超出我的思考能力範圍了,不管他。我個人來說,會真正看到弘一法師墨跡的好處,是在我去刻他的字之後。
一個完整的篆刻作品,其中有一部份是邊款,就是在印章側面刻上作者名字、年份、詩句,以至於長篇大論之類的字句。那真的是需要功夫的。一、兩公釐見方小小的字,一筆只能一刀解決,頂多兩刀做雙勾,除了刀法,同時也是展現書法的根柢。印面還可以偷偷補刀修整,修壞了磨掉重刻也不至於太損印材,但是邊款有一刀下錯了,那基本上是整個報銷了。
柚子只會寫隸書,所以邊款上向來只有隸字。後來有人要求我刻弘一法師的字體,那可真是完全難倒我了。練了幾個月,也只刻出一、兩個彷彿但是非常呆板的字來。而就在這時候,發現了一個現象:弘一法師的字很適合拿來刻。
一般來說,刻邊款最適合的字體是歐陽詢的楷書,因為印刀一落下去,通常是長長短短的三角形,剛剛好就是歐體的筆劃。如果是隸書甚至行書,那多半是兩刀以上才能形成一筆,除非是技巧純熟到神乎其技才有可能減成一刀。
但是弘一法師的字,我刻過最相似的部份,都是一刀完成的。那不是因為我的技巧進步,而是我不小心把刻印刀拿正了(柚子平常拿刀是斜平的拿法),鋒刃在筆劃正中央走刀,一刀下去恰好就是那樣子。要不是抓不準結構,還真的相當神似弘一法師的字跡。
柚子後來聽說,那叫做中鋒筆。
難不成在俗家也治印的弘一法師把書法當成刻印?就當是好了,從第一筆到最後一筆都是沒走作的中鋒筆,別說《金剛經》、《藥師經》這種長篇,光是《般若心經》幾百個字,那需要多深厚的定力才能辦到?我不敢想像。柚子刻弘一法師的字,不是過頭,就是不及,同一個字反覆刻了幾十、上百次,結果也就那麼幾筆類似而已。
柚子是從這裡,回頭去看弘一法師的字。他是出家人,寫字也是為了弘法結緣,所以用佛教的觀點來看可能比較合適。而在佛教中,真正的自在,是來自於清淨的戒律,很像孔老夫子說的「從心所欲而不逾矩」。那跟一般說的隨興以至於放肆,是有著很大的差別。如果能持戒清淨,就能生甚深定力。而這定力,弘一法師就把它表現在書法上。
再廣一點來說,弘一法師應該是把書法、篆刻、繪畫、音樂等等才藝,一起融進佛法的實修中,十年、二十年,之後再從筆端展現出來,就是那個樣子。沒走過,甚至沒看過、聽過那樣的歷程,實在不容易理解那些筆劃是怎麼來的吧。
耶?我是不是又扯過頭了?不行不行,我還想繼續風花雪月下去,寫到這裡就好了。
收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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