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手輕壓在尚未進食而開始陣陣抽痛的腹部,脖子上則頂著的早已無法正常接收神經訊息,日益麻痺卻又轟轟欲裂的大腦。
褪下一身白袍的野口拖著極度疲憊的身軀,扯著無法離地一公分雙腿,好不容易拖行著走出那座掛著『救贖』虛名的白色牢籠,轉身卻又步入充滿幻象的自我愧疚,野口捏著胸前已然發皺的香菸,她甚至不曉得這是第幾個因焦躁而無法入眠的夜晚。
「那個孩子也許是個怪物。」老婦人口中那些荒誕至極的現實,就像是啃蝕著腦隨的吸血蟲般,始終迴盪在野口的腦海裡揮之不去。
她不自覺地瞥向桌面那多到無法入檔的病歷,不知從何時開始,野口發現自己被套上名為『秋水愛子』的禁錮,明明竭盡全力掙扎依舊動彈不得。
煩躁的撓了撓發麻的頭皮,她甚至不曉得自己今天能不能沾上那張許久未躺,上頭儼然已經堆滿雜物的單人彈簧床。
「該死。」野口一邊咒罵著癱坐在掛滿衣物的沙發上,即便壓在背後的電視遙控烙得後背生疼,她卻再也無力挪動自己的身軀半分。
沙發的縫隙中隱約還能瞧見從大衣口袋裡滾落的戒指盒,「野口醫生。」同樣說不清是因為緊張還是恐懼而頻頻顫抖的聲帶,岸本溫厚的告白在腦中和老人蒼老的嗓音交錯在一塊。
他打翻了裝滿白酒的玻璃杯,笨拙地抓緊鑲著水鑽的戒指單膝下跪,一向不擅言詞的岸本,大概是榨乾了腦汁才勉強擠出幾句這輩子他說過最動聽的情話:「野口醫生,不論發生什麼事情,我都會成為妳的力量,一直照顧妳,不知道妳願不願意?」
野口看著緊張到滿頭大汗的岸本,還有眼前那光芒刺眼的水鑽,她只是輕抿著嘴唇淡淡地笑著不說話。
難以開口的沉默維持了好幾分鐘,直到打翻的白酒浸濕了岸本那燙得筆直的西裝褲,他才慢慢的站起了身子,先是尷尬的拍了拍後腦,然後把放進盒子裡的鑽戒塞入了野口的口袋,「也不用急著回應我,但我希望妳能先收下它。」
原本他們都以為這個問題的回應不需要等待得太久。
「我不會問妳什麼時候給我答案,可野口醫生也差不多該為自己想想。」岸本寬厚的手掌搭在野口纖細的肩膀上,僅靠著桌燈照明的昏暗光線,凸顯著他眼角不知何時又增加了的幾道皺紋,他的眼神滿是掩不住的落寞和疲憊,「對於那個孩子妳給的關注太多了,野口醫生妳是不是太過深入病患的生活了?」
僅僅是重傷的秋水愛子再次入院這件事情,讓身穿白袍的野口極度無力的抓著胸前的衣襟。
踏著無能為力的步伐,他們又回到了原點。
「野口醫生真是溫柔啊。」
使不上力氣的手臂,壓在沉重的眼皮上。
迴盪在腦中不斷交錯的各種聲音,逐漸讓無法消化的野口開始有些頭痛欲裂。
「野口醫生太過溫柔了。」
「野口醫生不應該在繼續深入。」
「秋水愛子只是個和妳毫無關係的普通病人。」
她知道!
她明明知道,卻又無法停止。
「那個孩子...我、我記得那個孩子。」
「不是紀子!她是瓔子的...」
「那個孩子也許是個怪物,她的母親在生下她以前就變成了怪物。」
楞楞站在原地看著秋水愛子被推入急診室的老婦人,緊緊抓著野口的手臂不斷地喃喃自語著。
彷彿被誰生狠的扯入某種記憶的漩渦裡,一直在名為安村的婦人回神以前,野口同樣跌進在婦人眼中構築的畫面,她乾啞著嗓子,愕然得不能自己。
她說,這不是什麼故意撰寫成悲劇的童話。
而是妳未必能在書上看到的現實。
或許安村也不是那麼確定,那究竟是十幾,還是從二十幾年前就開始的事情。
曾經在秩父附近的一個小村裡,有過一戶以工藝聞名的雕木人家;他們的庭院裡不僅豎著一棵每年春季都會盛放的百年老櫻樹,還有一對同櫻花般漂亮且極為受人喜愛的姊妹。
她們十分聰穎、親和有禮、如盛開的花朵一般嬌嫩好看,不過最令人津津樂道的,是她們從小開始就未曾生變的好感情。
愛笑的妹妹總是親密的挽著姐姐的手臂,像是永遠迎不來疲倦般的向她最親密的手足共享著她所見所聞的一切。
兩人形影不離的模樣總能讓周圍的大人們會心一笑。
「看著她們的樣子,都想讓人忍不住想再多生一個女兒了。」村裡的人們笑著瞇起了雙眼,沒有一個人見到她們的樣子不曾這麼說過。
撩起厚重又過膝的裙襬,戶川紀子赤裸的腳掌踩踏在滿是淤泥的水窪裡,向上捲起的袖子不知在何時濺上了一點一點的污漬,就連明明才剛扎好不久的辮子,此刻都有些凌亂的散落在耳際旁。
「姊姊、姊姊、瓔子姊姊,妳快點過來!妳看那頭的水窪裡是不是有一隻水色的雨蛙?」閃爍著光澤的麥色肌膚,戶川紀子鼓著因奔跑而紅潤的臉頰,配上那雙笑得彎彎的眼睛,還有彷彿裹上糖漿般甜膩的嗓音,她有股總會讓人不加思索的就想回應她所有請求的魔力。
「妳看妳看,就在那邊!」
「吶(ねぇ)。」戶川紀子身後的少女,掩不住緊張地輕聲地叫喚著。
「紀子。」僅僅是一聲溫和的輕喚,卻有如春季的細雨彈落在青嫩的葉面上,那道溫和又輕盈的嗓音,總能輕輕的滴進誰的心裡,匯聚成一座能夠滋養內心的水池。
「路滑危險,妳就別再用跑的了。」手上還提著側書包的戶川瓔子腳踩著黑色的皮鞋,一手壓著身後時不時會被風揚起的裙襬,她小心翼翼的避過會濺起水花的泥漥,簡單束起的長髮整齊又規律的在身後左右擺盪著。
「如果衣服弄得太髒,母親可是會生氣的。」戶川瓔子有些無奈地看著自己已經沾滿泥沙的皮鞋,裙襬下白皙到有些病態的肌膚上,也同樣濺上了混濁的水漬,可當她抬頭望向在眼前正愉快蹦跳著的戶川紀子時,眼裡便是藏不住的包容和寵溺。
瓔子的眼睛不像紀子一樣,笑起來總會彎彎得十分可愛,而是有些圓潤,溫和得彷彿透著月光的湖水一般。
即便她們的樣貌說來其實十分相似,但戶川瓔子和小她一歲,不論外表還是個性都都明亮活潑的妹妹不同,她甚至安靜到有些無趣,平凡得宛若路邊隨處可見的槴子花(くちなしの花),可瓔子從不在意這樣的自己是否會被拿來和紀子做比較,她反而更加喜悅於人們對於紀子的喜愛大過於對自己的關注。
明亮如櫻草花般可愛的戶川紀子是她最自豪的手足。
「那是因為媽媽眼尾最近多了幾道皺紋,所以她總是動不動就在生氣。」
「紀子真是的,妳這話可千萬不能讓母親聽見,小心她晚上罰妳只能喝味噌湯。」
戶川瓔子小心地來到紀子的身旁,她的手掌輕搭在紀子的肩上,深怕女孩依舊不安分的雙腳,會把兩人白色的襯衣徹底染上了泥色。
「話說回來,也快到紀子的14歲生日了,今年有特別想要什麼禮物嗎?」看著女孩總算安靜地站挺了身子,戶川瓔子再次將書包背在了肩上,雙手自然的整理起紀子那散亂不堪的髮絲,「妳看看,好好的辮子都亂成一團了。」瓔子的聲音很輕,印象中她從未責備過戶川紀子,哪怕只有那麼一次。
「只要是瓔子姊姊送的,紀子什麼都好。」戶川紀子老實的任由瓔子梳理著她的頭髮,即使瓔子的指尖不小心纏住打結的髮絲,時而不小心被拉扯的頭皮傳來一絲微微的痛楚,她仍然笑彎了眼睛滿是依賴的看著戶川瓔子那張寫滿溫柔又好看的臉蛋。
「總會有些喜歡或想要的東西吧?」
「只要是姊姊喜歡的,紀子什麼都喜歡。」說著,戶川紀子還不忘先驕傲地抬起頭來,對上姊姊既無奈又滿是寵溺的雙眼後,緊緊摟住瓔子纖細的腰,像極了小時候和雙親撒嬌一般,她將頭輕輕靠在了戶川瓔子的肩膀上,輕輕的磨蹭著。
「都幾歲了還像個小孩子一樣。」然而戶川瓔子也只是笑著來回撫摸著紀子的後腦杓,或許不知道的人還以為,自己不知在何時竟生出一個同自己差不多年紀的小孩。
「啊!」
倏地的一聲驚呼,讓戶川瓔子顯得有些不明所以。
「瓔子姊姊妳看!」不知為何又突然蹦起來的戶川紀子,忘了身旁正小心護著衣服怕弄髒的瓔子,朝著一旁的花叢小跑了起來。
「紀子啊...」
「姊姊妳看,是櫻草花。」
還沒等戶川瓔子檢查自己的裙子上又多了幾塊污漬,馬上又轉頭蹦了回來的戶川紀子,手上正抓著幾朵顏色鮮嫩的紫色櫻草花,她笑著直接湊到了瓔子的面前甜甜地笑道:「紀子會永遠愛著瓔子姊姊。」
接過紀子遞來的櫻草花,瓔子更是溫柔的應道:「我也會一直愛著紀子。」
「唉!我家那幾隻熊孩子如果能像妳們兩姊妹,就幾分也好,都不知道可以讓我省心多少。」路過剛好看見戶川家兩姊妹和睦的模樣,整天被自家孩子氣得血壓飆升的安村,羨慕得雙眼都快要泛出血淚了。
安村笑著給兩人送上剛買來的醬油丸子。
他們都曾以為,這樣的美好在這個說不上大的村莊裡會一直持續著並且誰也不會改變。
理所當然似的,形影不離的戶川姊妹都以優秀的成績考上了當地頗有名氣的女子學校。
戶川紀子依舊老愛挽著戶川瓔子的手臂,追趕在她的身後哼著瓔子喜歡的歌曲,讀著瓔子喜歡的小說,吃著瓔子喜歡的食物。
她們像極了連一步都不能離開對方的連體雙生子。
戶川紀子貪婪得獨佔了她姊姊的所有時間,甚至容不得她們之間有任何一絲空隙必須騰出來和別人共享。
紀子肆無忌憚的享受著瓔子給予的所有包容,而戶川瓔子也因為自己原本的不擅交際,繼續放縱著紀子的變本加厲的緊迫盯人。
「瓔子姊姊知道櫻草花的花語嗎?」
「嗯?」
「它說,永遠僅妳一人。」
當時村里的人們默默守著兩姊妹的成長,他們無不一刻不是笑開著眉眼。
本該如此。
-同櫻草花一般。-
理應如此。
只是,這個世界上並不存在著太多的例外。
宛如童話書上才會存在的幸福,現實往往不能如平庸的人們所能期盼的那樣美好且長久。
即便戶川瓔子耐不住紀子的各種耍賴和央求,還是無奈的放棄了心中的志願,並在考上近村的某間大學之後,瓔子若有似無的開始漸漸試著拉開她們姊妹之前連一根細針都無法容下的距離。
不知從何時開始,她的臉上慢慢多了一抹淡色的紅暈。
同樣是在那一年,戶川家的大門前突然來一個長相清秀卻又不失俊逸的漂亮青年。
男孩的衣著乾淨整齊,熨燙過的白色襯衫和西裝褲上看不出任何一丁點皺褶。
「之前聽說隔壁村有一戶叫秋水的人家,他們孩子今年剛從東京的名牌大學畢業,前不久還在我們這附近的學校做什麼實習教師。」
「看,那不就是秋水家的兒子嗎?」稀稀疏疏的交談聲藏在了大樹背後,「所以一個名牌大學畢業生特地來這邊是要做什麼?」各種各樣的臆測,低聲的含在大人們的唇齒間;然後在溜進屋內引來關注之前,那些雜亂的聲音便先乘著從頭上飄落的花瓣一同埋進了地面。
戶川家櫻花樹的周圍聚集了許多彼此都熟悉的面孔,他們各個伸長了脖子,饒有興趣的使勁窺探著這突如其來的年輕訪客。
「你說想和我學木雕?」戶川義和板著臉孔略顯嚴肅地盯著眼前滿臉誠懇的青年,他的語氣免不了有些懷疑和詫異。面前的青年看起來雖不似病弱般那樣纖瘦無力,卻也遠不及自小生長在農村那些總愛在戶外奔走,體型高挑又結實的少年,更別說如他們這般時刻都需要體力的匠人。
戶川義和並非從未想過要招攬學徒,只是隨著時代的變化,像他們這樣固守著技藝傳承的匠人逐漸在老去,傳統的工藝更是理所當然似的,以令人無從抵抗的速度正在被年輕一輩的人們忽視和淡忘。
可喜的是他們居住的地方目前還沒有遭受到多少的開發,可若換做東京那樣的城市,他們記憶中的街道早已被日益壯大的工業和科技給取代。
「你的父母為了培育你應該花了不少心血吧?」戶川義和皺起了眉頭,雖說他確實不時會在兩姊妹身後,用著女人們聽不見的聲量向旁人叨唸感嘆著,明明身為匠人而技藝卻難以傳承的落寞,可當真看到年輕的孩子站在自己面前時,他們又不禁能夠理解那些父母的擔憂和無奈,「從那麼好的學校畢業,在東京的話,想做什麼工作都沒有問題吧?」
尤其是那雙看起來只握過筆的手掌,皮薄得大概光放在粗糙木塊上頭就會被木屑給刺傷似的。
「我會認真學習的,一定不會讓您失望。」青年的肩膀明明頻頻在發顫,可用著並不那麼宏亮的的音調,語氣聽來卻十分堅定。
安村他們一邊看著戶川義和那有些安慰卻又略顯為難的表情偷笑著,卻又一邊為戶川家感到些許開心。安村心想,這個隔壁村的青年實在有些可愛,就連她這樣已經有了幾個崽子的婦人,都忍不住想上前掐掐那有些可愛的臉蛋。
「說不定還正好讓戶川那頑固的傢伙給他自己的女兒撿來一個好丈夫。」
安村轉頭看向自己那樣貌實在不怎麼樣的老公,還在想著日後要怎麼揶揄戶川義和那無趣的老頭時,「啊!」他們身後是剛從雜貨舖回來的戶川姊妹,被戶川紀子給牢牢挽住手臂的瓔子,掩著雙唇卻又遮擋不住的驚呼瞬間吸引了所有人的注意。
「秋水君?你怎麼會在這裡?」
「和妳說好的。」秋水裕太望著戶川瓔子染紅的臉頰淡淡的笑了。
安村發現,他們有著同樣溫和的笑容。
戶川義和的臉色看起來似乎更沉重了,而周圍的人們卻彷彿是意識到了什麼,反而笑得更加的開心。
戶川紀子依舊緊緊摟著瓔子的手臂,但她的指尖卻扣住了自己的手掌,用力得讓指甲都陷進了皮膚裡。
戶川紀子的笑容依舊明媚。
卻多了一絲冷意。
-越是燦爛,就越快凋零。-
秋水裕太很快就成了戶川家唯一的學徒,戶川義和雖然總是板著臉孔,卻也默默在心底接納了這個認真又溫和的少年;雖說看著自己的女孩們圍著少年打轉時的畫面,他的心裡總會感到不是那麼滋味,但好在他的周圍還有著安村這些自幼就一起互相關心的好友,能夠稍微舒緩舒緩他那難以出口的焦躁。
「長得好看倒也挺不容易的。」安村的老公一手剝著橘子,嘴裡卻叼著不知哪裡撿來的牧草,「我看紀子每天不是黏著瓔子,就是纏著秋水。」
「我說那秋水君不管怎麼看,明顯就是和瓔子互相愛慕啊,這樣繼續放著不管真的好嗎?」
看了看戶川陰沉的臉色,安村朝著自家的男人使了使眼色:「讓你多嘴。」
戶川義和這個人的性子在這個村里,其實大家都是知道的。雖然一板一眼,不論腦子還是個性有時都頑固得像顆敲不碎的石頭一樣,可偏偏就是這樣的男人,對於戶川兩姊妹的關愛,誰都未曾有過質疑。
不論說什麼,顯然對於另一個人而言都不對。
戶川紀子就像拼命在護糖的小孩。
自從秋水裕太出現之後,她會擠在瓔子和秋水的中間,一手緊緊扣著瓔子的手指,一手則親暱地摟住秋水的手臂。
「紀子喜歡秋水君嗎?」慣於回應紀子的瓔子,不僅一次試著要確認紀子真正的心意。她甚至難過地做好放棄的打算,只要不傷害到自己最疼愛的妹妹,那樣的表情就連安村都見過了好幾次。
「就像我喜歡瓔子姊姊的一切那樣。」而這樣的回應,戶川瓔子似乎從未能夠理解紀子真正的意思。
手捧著孩子哭鬧著想要的鯛魚燒,某天,安村在路過已然長滿雜草的花田時,她看見手裡正緊握著從瓔子那裡獲得的陽傘,眼裡微微閃爍著淚光的紀子,扯著少年的衣袖墊起腳尖,便將自己的雙唇貼上了秋水。
「對不起。」秋水一向柔和的臉上出現了些許慌張,他著急地推開了紀子,彎下腰來道了幾句歉意後,頭也不回來的急忙逃開。
安村看著楞站在原地的戶川紀子,她捏了捏手上還溫熱著鯛魚燒朝著紀子走了過去。
對於這個同樣是自小看大的女孩她不免會有些心疼。
「小紀子是真的喜歡秋水君啊?」她給紀子遞上了鯛魚燒,思索著大媽一樣的自己究竟能夠給年輕女孩什麼樣的安慰。
戶川紀子只是握緊了手中的洋傘,她沒有接過安村遞來的鯛魚燒。
她抬起頭來,那張漂亮的臉蛋再也沒有安村熟悉的笑容,戶川紀子只是淡淡地說著:「他有張瓔子姊姊喜歡的臉。」她深愛著妳,深愛著妳所愛的一切。
戶川紀子的笑容越來越少,在姐姐瓔子和秋水裕太登記了婚約之後,她擅自拿走了戶川義和收在盒子裡的積蓄,各種逃課和揮霍。
他們只能無奈的看著那個總是綻放著笑靨,緊緊黏在姐姐身邊的女孩像是變了個人,尤其是在聽聞戶川瓔子的肚子裡頭已經開始孕育著生命了之後,戶川紀子日漸浪蕩的行為癲狂的令人咋舌。
她毫不避諱地在秋水夫婦面前,打扮嬌豔的和各種各樣的男孩玩樂,「如果我的肚子裡也有了寶寶,姊姊會像愛她一樣愛著我的孩子嗎?」戶川紀子指著瓔子的肚子,臉上的笑容看起來竟有幾分恐怖。
秋水瓔子上前試圖要擁抱眼前看來像似哭泣一般的紀子,可秋水裕太卻急忙擋在了兩人的中間,牢牢的將自己重要的妻子護在了身後,「小心。」他低聲提醒著。
「從瓔子姊姊那裡收到的花都謝了。」望著秋水瓔子和裕太,戶川紀子突然笑了起來,用他們未曾見過的笑容一邊輕聲喃喃自語。
在後來,再也無法忍受紀子行徑的戶川義和,忍不住給了他曾經最疼愛的小女兒一巴掌。
戶川紀子離開了村子,戶川義和則積鬱成疾進了醫院,有很長一段時間,安村幾乎再也沒有見過戶川紀子。
直到那一天,村裡開著雜貨舖的大嬸突然找不到自己的小女兒,她想起戶川紀子曾對自己說過:「這麼可愛,賣了一定可以換不少錢。」大嬸急得什麼也無法思考,動用各種交情和人力,最後扯著戶川紀子的頭髮想著和戶川家的秋水夫婦討個說法。
他們卻怎麼也沒想到,這門一推,眼前的畫面成為他們再也無法抹滅的惡夢。
戶川紀子更是沒有想到,不過距離兩年再見,她深愛的秋水夫婦已然是再冰冷不過的屍體。
她掩不住厭惡卻又滿是眷戀的抱起那個還只會隻字片語的孩子。
那個女孩長著瓔子的眼睛,輪廓更是同秋水裕太如出一轍。
戶川紀子在眾人後知後覺的尖叫聲後,帶著年幼的秋水愛子逃離了戶川家。
點滴的幫浦聲在耳邊滴滴滴的響著。
野口難受的舔著嘴唇,她感覺自己的喉嚨乾澀得就快要說不出話來。
她猶豫了片刻之後起身給自己和安村端了一杯溫熱的開水,她不知道此時的自己應該對於安村口中的故事作何反應,望著安村老婦欲言又止的模樣,她不確定自己是不是真的想要知道安村似乎有意省略的內容。
她等著安村嚥下嘴巴裡的那一口水,停頓了好些秒後才又繼續問道:「但這和您口中的怪物又有什麼關係?」
「啊。」安村聞言身體突然一顫,她縮起肩膀,差點就打翻手中的水杯。
「您沒事吧?」野口趕緊接過安村的水杯,著急得為她遞上幾張紙巾,她不解的看著眼前神情劇變拼命發抖的老人,有那麼一瞬間,她確實被安村倏地瞪大的雙眼給嚇了一跳。
她拍著老人的肩膀,試著安撫那不知從何而來的恐懼,野口不經閃過幾次到此為止的念頭,可內心的聲音又不斷提醒著:「為了那個孩子。」她不得不知。
安村抬起頭來,直視著野口的眼睛,即便顫抖的牙齒時不時地咬上發白的嘴唇,她說:「瓔子被變成了怪物。」
失去控制的戶川紀子,儼然成了戶川家怎麼也填不上的黑洞。
戶川義和日漸間衰老虛弱得再也拿不起任何工作,即使秋水裕太慢慢熟練了習來的技術,可他們終究敵不過時代的轉變,戶川家的生活過得越來越拮据,就連過往那株總是美得令人驚豔的櫻花樹,也開始結不出多少花苞。
即便安村他們再怎麼努力試著要幫助戶川和秋水,但身為旁人的他們,能夠給予的還是極為有限。
然而懷孕即將五個月的戶川瓔子,終究還是因為營養缺乏以及過度的憂心操勞而被送進了市里的醫院。
「趕回來收拾些許行李的秋水君說,他們在那裡的醫院遇見了一個好人,而那好人殷切的希望能夠給秋水夫婦提供幫助,只要秋水能夠配合他們完成一些實驗,一些說是為了懷孕的母體以及肚子裡孩子能夠變得更加健康強壯的實驗。」
秋水裕太為了病床上日漸虛弱的瓔子,幾乎是想也不想的就答應了。
大概過了兩個禮拜,當秋水裕太暗沉著臉色牽著秋水瓔子回來時,一切顯然都已經不一樣了。
在安村的記憶裡,戶川瓔子雖然不像紀子一樣,臉上總是掛著如陽光般明媚亮眼笑容,但她總會在嘴角掛著一絲淡淡的笑意,溫和而柔軟,有些怕生但從未讓人感到疏遠和距離。
因此安村幾乎認不得,那個同樣挺著肚子,跟在秋水裕太身後,表情如湖面上的結凍的寒冰般,令人不禁感到瑟瑟發抖的女人究竟是誰。
秋水裕太看著自己摯愛的妻子時,眼裡蒙上了一層就連安村他們都能看得出來的恐懼。
秋水瓔子眼裡的冷漠,比任何他們所能想像到的器具都還要來得鋒利。
甚至於只是不小心和她對視,他們都會產生某種脖子被切開了的錯覺。
「秋水君你沒事吧?你看起來真的狀態不大好。」安村看著秋水裕太消瘦憔悴的模樣,不免有些心疼,當初那個長得如此好看的孩子,臉上竟再也看不見一絲光彩。
「我沒事的,謝謝安村阿姨。」
「是說寶寶快出生了對吧?已經和瓔子決定好要取什麼名子了嗎?」
「不...」秋水藏不住眼裡的寂寥,他撓了撓不好意思的應道:「瓔子似乎沒什麼想法,所以我打算就幫孩子的名子取『愛子』,希望她將來能是獲得很多愛的孩子。」說著他還不忘回頭看了不遠處的瓔子一眼。
看著秋水靦腆的模樣,安村心想,也不斷在內心期盼著,也許只要孩子一誕生,一切肯定都會回到以往那樣,總會變好的。
「瓔子的眼裡似乎沒有那個孩子,甚至沒有抱過孩子幾次。」秋水瓔子像是被誰鑿去了心一樣,妳根本無法在她的身上感受到任何溫度。
村里的各種動物和貓狗不自然的大量失蹤,起初他們還只是覺得那些流浪的貓兒怎麼好像越來越少,可漸漸地就連飼養的家畜也開始不知行蹤。
不知怎麼地秋水瓔子的身上時常會有股刺鼻難聞的氣味。
「村里的人們其實懷疑過瓔子,卻又覺得這種事情怎麼也不可能,畢竟瓔子是我們一起看大的孩子。」
直到雜貨舖的大嬸弄丟了孩子,不顧眾人的圍阻,一路扯著戶川紀子的頭髮推開戶川老家的大門時,他們一個個撐大了瞳孔,比起哽在喉嚨不知道怎麼發出的尖叫,最先湧出嘴巴的是,那無法停止的嘔吐物。
滿地的肉屑早已發臭。
臥倒在地的秋水瓔子背後插著一把貫穿她身體的鋸木刀,而秋水裕太的頭顱和四肢散落在各處,佈滿厚繭的右手還牢牢的握在瓔子背後的鋸木刀上。
雜貨舖的大嬸鬆開了同樣驚愕到說不出話來的戶川紀子,她無力的癱倒在地上,掩著嘴巴開始嗚嗚嗚的悲鳴了起來。
畢竟滾落在桌腳邊那個已經看不出模樣,頭髮上還纏著草莓髮圈的頭顱不是別人,而是她已經日巡夜找到幾近崩潰的小女兒。
「發臭的屍體上已經可以看到些許使人作噁的白蛆,而那個已經長完牙的孩子,就坐在秋水瓔子的身體旁,咯咯的笑著喊「嬸嬸抱。」,她的嘴邊滿是乾掉的肉沫和血漬。」
「我們太過害怕,害怕得說不出話,害怕得無法讓那個孩子繼續留在我們的村莊裡。」
「即便妳們明明知道,她的阿姨可有可能會將所有的憤怒發洩在那個孩子身上?」野口此時的聲音沙啞的可以,她握緊了拳頭卻不曉得自己該為這荒誕的故事感到難過,還是因為過於愚蠢而感到憤慨。
安村看了看了野口,起皮的發白雙唇微微敞開著,最終她卻仍低下了頭來什麼也說不出口。
下垂的眼皮和佈滿皺褶的臉上,除了恐懼以外,隱約可窺見幾分類似愧疚一樣的情緒。
「您好好休息吧。」野口沒有再湊向前安撫安村,她簡單的確認了儀器和點滴之後,一手緊抓著胸前的白袍,頭也不回的走向了秋水愛子的病房裡。
她呆坐在秋水愛子的病床前,手掌貼著裹上繃帶的額頭,野口看著不知道是第幾次在自己眼前陷入昏迷的孩子,不,正確來說已經是少女,她的耳邊依舊迴盪著老人如噩夢般聽來毫不現實的話語。
野口突然想起秋水愛子那時不時就會紅腫充血的雙眼、那些遍佈在皮膚上總是被隨意搪塞過的紅印,還有意圖要掩蓋什麼的大片瘀青。
時不時發作一次的急性腸胃炎,名為秋水櫻紀的女人,總會塞進愛子口中那散發著惡臭的漢堡排。
周圍站著理所當然漠視一切的人們。
「怪物。」說的究竟是誰。
秋水愛子尚未恢復意識的那幾天,褪下白袍後的野口,甚至連續好幾個晚上都默默的坐在秋水愛子的病床前,直到些許陽光穿過布簾透進昏暗的病房裡為止。
她望著那個臉上蒼白的孩子,今天依舊又是一個無法入眠的夜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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當初會決定寫這篇同人,主要是因為藉著『寄生獸』裡所謂的『獸』,
給了我非常多的想法,也似乎可以讓我傳達很多的東西。
人和獸的區別看似很大,又好似完全沒有區別。
尤其在現實世界,我們的生活中裡,多的是看似是人,
實則卻根本算不上人的例子。
因為想表達的東西太多,結果內容的掌握上,由於自己能力不足所以完全沒有做好,
以至於說雖然是同人,但所有人物卻全都自創而非原作裡面的角色。
雖然原本是有想在後面章節要把寄生獸這個原作作品裡的人物一起寫進來,
不過現在看來大概是做不到了orz
變成是借用寄生獸這篇作品的設定來進行二創,卻好像稱不上是同人的小說Q__Q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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