幾乎融化在手掌的巧克力冰淇淋,陳思蘋的嘴邊圍繞著一圈褐色鬍子。
甜甜的氣息充斥在鼻腔,我倒是一臉嫌惡的瞪著那隻不時就想朝我手臂蹭來的右手:「在沒洗手之前,妳千萬不要碰我。」不得不說,那副吃相看起來的確有些嚇人。
儘管拚了命舔吮那沿著餅乾杯而滑落在手腕上的巧克力,陳思蘋仍遠不及冰淇淋在艷陽照射下融化的速度。看著那張已經完全浸透的面紙,我忍不住翻了翻背包,輕嘆了一口氣。
「早就跟妳說了一定會吃得滿嘴都是。」我朝著陳思蘋的方向丟去了一包備用的溼紙巾,順手拉了拉被汗水沾濕的衣領;煩死了!這天氣還真是意外的炎熱。
因為睡眠不足的關係,自己已經開始有些昏昏欲睡。
「可是!」陳思蘋總算吞掉了最後一口泡軟的餅乾,髒髒的嘴角,襯托著白皙的肌膚,就視覺上來說,不免顯得幾分滑稽;她抽起了一張濕紙巾,用力搓著紅撲撲的臉頰,「張瑞君不覺得他們的冰淇淋看起來很好吃嗎?」
「一點也不覺得,而且我討厭甜食。」
「真是的!竟然不懂得巧克力的美好,張瑞君一點也不像少女呢。」
看著那一臉近似得意的模樣,我忍不住撇嘴輕「嘖!」了一聲,順手接過那包遞回的紙巾,「那麼,還我70元。」緊接著攤平的手掌說道。
「70元?」
「冰淇淋的錢。」我打算拿它去買一杯解渴的冰紅茶。
逐漸開始暴漲的人潮,室外的廣場是最接近各個設施入口的地方,四周充斥著此起彼落的尖叫聲,右後方的人龍則是進入海盜船的隊伍,仰頭向上,更能看見諾大的摩天輪及飛車軌道,然而只要越過階梯,在朝左邊走個幾步,就是自己最討厭的旋轉木馬。
「啊~張瑞君好小氣!」只見陳思蘋鼓起了圓圓的腮幫子,又是一臉淚眼婆娑,十分委屈的模樣,「不是請我的嗎?」
那又是什麼時候的事!?
隱隱作痛的腦神經,感受著頓時從四面八方投射而來的目光,就連遠遠注目的攤販也跟著擺了一臉不可饒恕的表情。
「我利用早上送報紙跟牛奶的薪水,可不是拿來養妳這個小孩的。」光是回想那滿嘴巧克力的模樣,僅剩的食慾倒是跟著耐性一起蒸發。
因此我仍舊伸長了手臂,還不時上下彎曲著指頭,儼然就是一副討債的姿態。
向魏姨請假而損失的薪水,以及凌晨五點開始的精神凌遲,我越想越覺得,剛才沒有用力捏捏陳思蘋的臉頰,真是對不起自己遺失的良心。
「我才不是小孩呢。」陳思蘋嘟著嘴巴,拿出了那只粉色皮夾,然後一臉面有難色的抽出了一張千元大鈔,並且「嘿嘿嘿」的傻笑著道:「零錢都被我拿去買門票了。」
才不是這麼一回事。
我有些鄙夷的看向她仍舊平坦的肚子,「除了冰淇淋以外,妳剛剛沿路吃了熱狗堡、薯條、可麗餅等等,吃得太多,連我都記不起來有哪些。」幾乎誤以為她根本是整整一個多月沒吃東西的餓死鬼。
閃過不斷擠來的人群,有個身高只到自己腰部的小男孩,手上抓著一根擠滿茄醬的熱狗棒,一邊喊著媽媽的同時,那根熱狗順手擦過我洗白的牛仔褲。
這看起來比陳思蘋的巧克力還來得糟糕。
「哪有吃了這麼多!」陳思蘋一臉通紅的驚呼著。
「妳有。」
我再一次搓揉著兩邊的太陽穴,耳邊卻突然傳來一道驚呼大喊著:「小心!」
向前望去,一群看似失控的國中生,正一邊打鬧著奔馳而來。
我用力拉過呆站在一旁的陳思蘋,避免她那嬌小的身軀遭受那群學生的衝撞,語氣不免顯得有些不耐道:「先把錢收好,然後看路。」那張千元大鈔看起來就像隨時都會飛走似的。
「啊,好!那我等等在給妳吧。」她先是一臉茫然的收起了皮夾,取而代之的拿出了那張滿是皺褶的地圖,「這個地方怎麼樣呢?」用著纖細的手指,搞不清楚方向的瞎指著,像是發現新大陸般的「啊!」了一聲後接著道:「吶吶吶,張瑞君妳看這個地方!只要過了那道階梯之後,然後向左邊走,那裡就有...欸!?」瞪著霎時被抽走的地圖,陳思蘋的眼神裡佈滿著驚愕。
果然。
「冰淇淋我請妳!」我拉著她的手腕,跨大著步伐往反方向走,「我想去那邊。」並且隨意比了鬼屋的方向。
即使不需要詢問,陳思蘋已經全然的向自己驗證了一件事情。
就是眼前的女孩一旦脫掉了那身高中制服,從裡到外就是個不折不扣天真又單純的小孩,所以可以抓著別人的手臂又搖右晃的叫道:「張瑞君、張瑞君,我想吃冰淇淋嘛,好不好~」
那麼,我一點也不想看見她睜大著水汪汪的眼睛,凝視著旋轉木馬並且雙眼發亮。
大步越過了剛才的冰淇淋攤販,我回想起今早那場令人窒息的惡夢。
果然,遊樂園什麼的,最令人噁心了。
沉浸在自己思緒裡的我,並沒有注意到身後的陳思蘋正一臉通紅,只是隱約聽見了一道若有似無的低喃,輕聲的說著:「今天的張瑞君,很帥氣呢。」
我疑惑的低頭向下看了一眼。
不就是一件襯衫和刷白的牛仔褲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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