窗外的雨彷彿沒有停過,陣陣的飄在院子裡帶來嘩嘩的聲響,空氣裡懸著一股潮溼而沉重的味道。
日軍不確定自己腦子空白了多久,只聽見樓梯有咚咚咚的腳步聲傳來。
「你們到底在幹嘛,一下子撞門一下子又是玻璃破的聲音…咦。」日軍聽到的先是沛勳的聲音在房門口響起,接著是幸美衝進他的視線。「日軍你還好嗎?你打破了鏡子…發生了什麼事?」
幸美的身影好像在他眼前晃盪了三秒鐘,他才甩甩頭回神。「沒有…沒什麼事…」
幸美和沛勳對看了一眼,瞭解事情並不如他所說的那樣;正想著又是兩道慢條斯理的腳步聲踱了下樓。
「我就說他總會砸了什麼。」麗的咕噥先從樓梯間傳來。
「怎麼了?」子孟走進主臥室,看看那面碎裂的梳妝鏡,又看了看日軍及站在一旁一頭霧水的兩人。
日軍咬著牙,感覺自己的鼻息每一分都有涼意,好半晌才穩定情緒開口:「其他房間怎麼樣?」
「三樓開完了,全是空的。」子孟回答。
「樓下的房間也是空的,只剩走廊廚房那扇門還沒開…正要開就聽你在摔東西。」沛勳很謹慎的看著日軍。「你到底怎樣了?」
日軍深吸了一口氣,然後嚥了嚥口水。「我看見她了。」
「筱青?」幸美張大了眼睛。
「不是,」他略過幸美的視線,邁開腳步離開主臥室,往其他房間走去,轉轉門把確定也是上鎖的,然後開始撬開它;所有人則跟在他身後。「是筱青之前說過在鏡子裡看見的那個女人,剛剛出現了。」
氣氛陷入一股詭異的沉默。
「接著呢?」子孟盯著日軍的動作,看著門鎖彈開。
日軍環視了房間一圈,確定沒有人,轉而去開另一扇門。「她不告訴我筱青在哪裡…可是我感覺的出來,筱青一定就在這屋子裡的什麼地方。」房門彈開,依然空無一物。
所有人彼此掃了一眼,各有各的心事。
表情不變的只有麗那張不以為然的臉,他挑了挑眉,依然沒有多說什麼。
二樓的房間開完,每間都是一片空盪。
「剩下廚房的門是吧。」日軍轉頭問沛勳,聲調接近咬牙切齒,也沒等沛勳回覆就逕自下樓。
時間晚了,幸美跟著大夥步下樓時環視了一樓一圈,感覺客廳與走廊間的黑暗又漫深了些。
日軍站在廚房門口,似乎有一剎那的遲疑,但還是伸出手去橇了門鎖。
這是最後一個,最後一個有可能看到筱青的地方。
所有人都期待奇積,可惜開了門,蒼白的日光帶進了走廊,他們衝進廚房裡翻開每個角落與櫥櫃,彷彿是最後一絲希望似的翻找,依然什麼都沒有。
所有假設與期望破滅,荒謬地讓他們再度懷疑自己在這裡的動機。這一切不合理又詭譎,超現實的讓他們無法明確指出前因後果,但卻完全沒有一個人能說出接下來該怎麼做。
在一陣無所適從及面面相覻後,首先發難的是日軍。
「你不是來幫我們忙的嗎?」沛勳及子孟反應不及,看著日軍怒氣騰騰一步上前揪住了麗的衣領,幸美驚呼了一聲。「現在呢?筱青在哪?那小鬼在哪?」
「搞清楚。」麗退後了一步,手臂一揚揮開了日軍的手。「我從頭到尾沒說過要幫忙的。」
「你…」日軍差一點又要衝上前去掐他,硬是被沛勳拉了回來。
「日軍你冷靜點。」子孟看著日軍的眼神微微一暗。
「我說啊…你的朋友確定是不在這間屋子裡了,再怎麼找也沒有用。」麗斜著眼拉了拉被抓皺的白色針織衫。「至於人死後靈魂確實有一部分可能因為各種不同因素繼續留在當時的時空,但它們不會隨著時間的推進而有”未來”,它們就一直只是”過去”, 那就是我看得見的東西;而因為某些因素它們甚至可以跨越時空的限制,甚至因為人們的意念和想像而與”現在”的人互動,也就是你們所謂的”鬼魂”。」
「那麼,現在什麼都沒有嗎。」子孟淡淡的問了一句,就像只是代其他人問。
「什麼都沒有。」麗很乾脆的回答,微微上揚的唇角有些冷冽。「目前。」
幸美看看子孟及麗,顯得不安又失望,日軍則是滿肚子怒火無從發洩,倒是沛勳非常當機立斷:「我看我們還是先回去吧。」他邊說邊看著所有人,接著示意往大門口走。「先回去確認筱青真的不在宿舍…如果真的還是找不到,至少宿舍地上那些奇怪的腳印也能當證據了,不管怎麼樣還是得報案。而且筱青她家的人還不知道,我們總得…啊!」沛勳剛拉開大門,前腳還沒跨出去,差一點就踩在一雙小小的腳丫上。
『大哥哥,你要去哪裡?』邱仁美就站在門外仰頭望著他,死灰的臉上帶著孩童天真的微笑,只是那帶著森綠的眼神笑得沛勳感覺頸後至背部都刺骨般地一涼;幾乎是反射動作,沛勳甩上大門。
「你們有沒有看見…」他心驚地轉身想對其他人描述看見的異象,只是接下來的畫面讓他差點暈了過去。
邱仁美就在客廳裡,但不是單獨一個,而是整個一樓都是!有一個就站在他背後,有一個蹲在客廳中央,有一個坐在房間門口,有一個就蜷在樓梯一角,有一個貼著牆站著…”她們”就位在客廳各處,既不合理又顯得突兀;但不管是哪一個邱仁美,全都是面對他們,抬起頭,用無神的眼及乾枯的唇涼涼地笑著。
所有人都杵住了,就像是一轉頭、一眨眼之間,這些仁美突然就冒了出來。
麗半瞇上眼,往後向牆角退了一步:他決定當個旁觀者。
『你們又要走了嗎…』一個仁美邊問,邊逗弄著手上一個像是泡過泥漿的布偶。
『仁美又要一個人留在這裡了嗎…』坐在牆邊的仁美。
『都沒有人陪仁美玩…』一個仁美趴在地上緩緩從浴室探出頭來。
『為什麼總是要把仁美一個人留在這裡…』有一個站在子孟面前。
『陪仁美玩嘛…』一個對著日軍笑,嘴角像是乾枯脆裂的玫瑰花辦。
幸美還不知道該怎麼面對這樣的異象,坦白說她並不感到害怕,但她還是僵在一旁,不由自主的弓起背,擺在腰際上的兩隻手都在顫抖。
日軍感覺到自己的頭部兩側都響起了嗡嗡的迴音。愣了好半晌後,他提起勇氣,聲音先劃破了沉重森冷的氣氛。「筱青在哪裡?妳帶走的那個大姊姊在哪裡?」
離他最近的一個仁美瞇上了眼睛,極寒又愉快的笑意。『我不知道哦…我不知道…』
「妳…」日軍瞪大眼,一時情急與羞怒,打算伸出手去拉住那仁美的肩膀繼續追問;但碰到仁美的那瞬間,有股寒氣在他手掌心錐刺般地漫開,他吃痛,但還沒收回手,掌心下的仁美馬上啪地化為一灘稀泥落下。
所有人停下了動作,征征地看向日軍的方向;屋子裡所有的邱仁美也都停止了斷斷續續的笑聲,無生氣的表情木然且陰沈沈地看著他們。
不知道過了多久。
『泥娃娃…』角落一個仁美,輕輕的起了頭唱,冰冷的嗓音。
『泥娃娃…一個泥娃娃…』像是共鳴般,各個角落的仁美,跟著此起彼落的唱了起來。
『泥娃娃 泥娃娃 一個泥娃娃
她有那眉毛 也有那眼睛
眼睛不會眨
泥娃娃 泥娃娃 一個泥娃娃
她有那鼻子 也有那嘴巴
嘴巴不說話
她是個假娃娃 不是個真娃娃
她沒有親愛的爸爸 也沒有媽媽……』
所有的童鬼,從起音時低低的喃喃,到後來整個房子的角落都有歌聲流動,刺耳的大聲唱。
明明是乾淨的童嗓,卻冰冷的像是地獄幽處傳來的空洞迴音,悲怨且無感情。
麗依然一個人默默的站在一旁,瞇著眼慢條斯理又銳利地繼續觀察眼前發生的一切;子孟和日軍則緩緩轉頭交換著眼神;沛勳把幸美朝自己拉近了些,一隻手握緊了幸美顫抖得越來越厲害的拳頭。
子孟朝日軍的方向一揮手,示意其他人先不要有動作,接著他走向離他最近的一個,蹲下來,雙眼直視著她。「告訴我,」他的眼神直而有力,仁美停下了歌聲。「筱青在哪裡?」
仁美微微低下頭瞇起眼像是打量,接著眼神裡又出現笑意,那是一種不正常而詭譎的魅。
『我不知道哦…嘻嘻…我不知道…』依然是這樣的回答,小小的身影有些飄飄然的晃動。
幸美鼓足勇氣,擺脫了沛勳的手,也走上前蹲了下來。「仁美…看著我。」
仁美暫時停下了動作,抬起沒有生氣的灰色眼球。
「妳記得嗎…我是姊姊哦…」幸美說,邊伸出一隻發顫的手,慢慢靠近仁美的臉。
「……」
「姊姊。」幸美點了一下頭,看著仁美。
「姊姊…」仁美乾瘂的聲音重覆了一次,兩顆像覆了層白霧的眼球在眼眶內不對稱的轉了轉。
「嗯,是姊姊哦…」幸美的手又往仁美的臉頰貼近了些,每靠近一寸她就能感受到那極凍的寒意。「姊到這裡來找你了…現在妳可以告訴我嗎…筱青她在哪裡?」
『…呵呵,』仁美突然微笑了出來。『姊姊…妳來陪我了嗎…』
幸美怔了怔。
「筱青在哪裡?」舉在仁美臉頰前的那隻手依然在顫動,她很不確定地再問了一次。
『姊姊…?』仁美歪了一下頭,彷彿是聽不懂這個問題。
「筱青在妳那裡對不對?」她快要摸到仁美的臉了,越靠近越覺得疼,像是將手直直插入冰窖;幸美甚至不知道自己開始流淚,但那並不是因為手痛的關係。「姊需要帶她回去,告訴姊她在哪裡…」
仁美的眼神一變,像是露出一股哀傷,接著一凜。『妳不陪我…』
「仁美?」幸美還沒會意過來發生什麼事,又聽到一聲極尖極哀怨的童音在兩側耳膜像是失控的重低音巨響:『妳不陪我!』
接著是啪得一聲,仁美的頭以生硬的角度掉落,滑過幸美掌心的同時,身體一同化為一灘稀泥潑灑在地板上。
那畫面嚇得幸美癱軟在地,伴隨著一聲尖叫,各個角落的邱仁美化為一尊尊的土偶落地成為稀泥,頓時間客廳泥濘滿地。
幸美嚇傻了,她瞪著手上那灘泥水,雙眼血絲及淚水,喉嚨發了幾個啊的單音還是說不出話來;男生們費了一番力氣才讓她重新站好回神,正當所有人皆處在驚恐及未知的邊緣時,一個啪的聲音響起。
他們一起轉頭望去。
電視螢幕閃了幾下,接著悄悄的亮開來。
電視裡的影像是那個院子 ─ 十多年前池塘還沒有填補起來的後院。
『泥娃娃,泥娃娃,一個泥娃娃…』螢幕的右下角,一個小小的影子,就蹲在池水旁捏著泥巴。
那是邱仁美,無庸置疑。
螢幕畫面昏黃且模糊,有點看不太清;電視裡的邱仁美就蹲在地上,衣著整齊,生氣勃勃,一邊開心的唱著歌,一邊像是正在往地上躺著的某個東西貼上泥巴……
某個很像人形的東西…
「筱青!!!」所有人一齊失聲尖叫。
邱仁美停頓了一下,抬起臉,緩緩地轉過頭來,冷冷地對螢幕外的他們一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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