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日軍不太確定他是怎麼把神志不清、雙腳貼在地上不動、體重又和他相當的蘇沛勳拖進屋子裡的;在那個當下他只知道,他費盡全力也必須要這麼做。
他長久以來一直堅信自己無鬼神論的立場,怪談、傳說、鬼屋對他來說都只是無知且愚昧的人才會相信並畏懼之的趣聞 ─ 這些充其量對他來說只是消遣罷了,更不要提他從來不相信自己有一天會親眼看見鬼。
但在那個陰風陣陣、氣氛詭譎、自己的好友蘇沛勳又變得怪里怪氣的情況當下,看見不屬於他們那一夥伴的人形,對他來說已經不是光靠震驚就能處理的反應了。他左手抓著繞在頸後沛勳的左臂,右手抓著他的腰,只知道自己要死命的往亮著燈光的廚房奔。
等他回神時,自己已經站在廚房中央,身後掛著的沛勳還沒醒,重力的關係讓他一個不穩,兩個人一起重重的摜在地上。
日軍爬起身,劇烈的心跳引得他胸口隱隱作痛;夜晚寂靜異常,廣蕩的空間裡他只聽見自己和沛勳的呼吸聲,除此之外沒其他動靜。
沛勳沒有因為這一摔醒來,不過眼皮已闔上,狀似一般的入睡狀態。
日軍看看後門,有幾秒鐘在腦子裡盤旋著剛剛看見的那個人影會不會跟著出現的念頭(他想像著那個畫面,不太確定如果真的出現了接下來該怎麼做),但盯著門口好幾秒鐘後,什麼動靜也沒有。確認之後,他決定先把身旁的沛勳叫醒。
「喂!沛勳!」他伸出手抓住沛勳的肩膀搖了搖。
一點反應也沒有。沛勳依然像陷入一種深沉的睡眠。
日軍開始有點慌。他確信沛勳剛剛的樣子絕對不是普通的夢遊,雖然自己也為這樣的想法覺得荒謬(如果他以前知道自己有一天會這樣想,一定會先大笑自己三聲),但腦子裡閃過的一堆民間說法讓他開始害怕 ─ 沛勳該不會是被這房子裡的未知力量給影響,再也醒不來了...?
一念至此,他更加用力的搖晃沛勳的肩膀,甚至開始拍打。「蘇、沛、勳!你給我起來。」
在日軍開始懷疑快把沛勳的肩部骨頭拆散時,他看見有一道黃光漫進廚房,打在日光燈下沛勳那稍顯蒼白的臉上。
轉頭一看,廚房流理臺上的窗子射進了光源,是庭院外剛剛熄滅了的那盞藝術街燈,現在不知為何又重新亮起,光線透過窗口穿進廚房。
日軍在沛勳肩膀上的手在一陣顫動後騰空,沛勳的肩膀縮了縮,皺著眉頭,以手肘為支撐緩緩的坐起身。「...夏日軍你哪根筋有毛病,幹嘛吵我睡覺...嘖,怎麼這麼痛。」他蹙起眉心,用手掌按揉著後腦勺腫起的部位 ─ 看來是剛剛往地板那一摔撞到了頭,而現在才感覺到刺骨般的發疼。
日軍看著沛勳爬起身先是愣了幾秒,然後對著他的胸膛就是一個拳頭,突如其來的力道讓沛勳差點再度跌落在地。
「很痛耶!你幹嘛啊...?咦,我為什麼在廚房?」沛勳本想起身反擊,隨即發現自己現在身處的所在地,緊接著冒出一股莫名其妙的疑慮。
日軍沒有回答,他站起身,鼓起勇氣,硬著頭皮走向後門。
彷彿籠罩在深黑色面紗下的後院現在只有涼風徐徐的颳過,黑暗裡柔軟的草莖與粗靭的樹枝隨著風輕輕的搖擺,葉片伴著風發出颯颯的聲響,蟲鳴疏疏落落地唧唧喧嚷,那盞偶爾微微閃爍的街燈,依然靜靜的佇立在庭院角落,透明的燈罩漫出宛若月光的柔軟光芒。
除此之外沒有別的了。
日軍甚至開始告訴自己,剛剛看到的一切只是幻象。
但是那個畫面太過衝擊,小女孩蒼白如臘毫無彈性的皮膚、衣服的紋路、滴著水的頭髮、和那沒有瞳孔,灰白而無生氣,像會將人吸入地獄的眼睛...
「日軍,」沛勳站到他身後出了聲,著實把陷入思索的日軍嚇了一跳。「你在看什麼,我們半夜為什麼會跑來廚房,還有...你為什麼這麼喘?」
回過頭,日軍才發現自己的心跳不但還沒穩定,而且冷汗涔涔。
「沒什麼。」日軍先是煩燥的擺了擺手不打算多談,關上廚房門後想了想,轉頭看向沛勳。「你什麼都不記得?」
「記得什麼?」沛勳一臉納悶。
「你夢遊了,你知道嗎?」恐慌的心情讓他不經意流露出質詢的口吻。
「呃...」他怔了怔,確實不明白自己怎麼會下樓來。「我長這麼大不知道自己會夢遊。」
「不只是夢遊而已啊,混帳。」日軍努力按耐一股沒來由的怒火。
「你現在是在火大什麼?」沛勳促起眉頭,不解的看著日軍劇烈的情緒起伏。他很少看到自己的兄弟這樣發怒。
日軍正想開口,又不安的望向窗外,接著決定先默不作聲的把沛勳推上二樓。
連門都沒敲,日軍直接推開子孟的房門,然後再把一頭霧水的沛勳扔了進去。
「有事?」子孟正靠著床頭專心閱讀,聽到開門聲後將注意力從書本轉移到門口的兩人,氣定神閒的開口。
沛勳揉著發疼的頭部(被日軍這樣甩來甩去後他開始覺得頭暈),然後看著日軍無聲的關上門。「你到底是哪根筋不對?」
日軍走到兩人面前坐下,壓低聲音且皺眉顯得神色凝重。「我看到了。」
「看到什麼啊?」沛勳顯得相當不滿。
「泥娃娃。」
這句話從夏日軍口中說出來,不但沒有說服力,還使人有帶著玩笑成份的錯覺。
子孟只是看著日軍,沒有回應,也沒有多餘的表情。
沛勳蹙了一下眉。「你什麼時候會開這種玩笑。」
日軍克制住自己抓狂大喊的衝動,只是將一隻手壓在沛勳的膝蓋上,逼近沛勳的臉龐幾近猙獰。「你他媽的我最好會開你這種玩笑!蘇沛勳,天曉得你剛剛在幹什麼,我如果沒去把你拉回來,說不定下一個躺在院子裡變成土偶的就是你!」
日軍的表情過於認真,聽完這些話的沛勳臉色微微發青。
子孟只是靜靜在一旁聽著,四角鏡片後的眼神顯得冷冽。
「你看到什麼?」沛勳這下知道日軍是來真的,他努力穩住自己的情緒,開口。
日軍怒目睨了他一眼。「你一個人蹲在院子 ─ 我不知道你在幹什麼,只知道是蹲著,打算要去看你在搞什麼,卻發現你神智不清,要拉你回來時在你後面還站著一個...一個...」日軍說到這兒就說不下去了,他清楚記得那女孩的樣子,但怎麼都無法讓自己開口形容他。
「小女孩。」子孟接的話。
兩個人一起轉頭看他。
「你知道?」沛勳的聲音。
「嗯。」
「你看過?」日軍不確定的問。
「對。」
「...什麼時候?」兩個人同時驚訝地開口,聲音裡都填塞著想知道真相卻拒絕接受的絕望。
「我要去關廣播的時候,」子孟闔上書本,閉上眼睛,把書皮的裱褙貼著自己的眉心。「我打開車門,手伸進車裡要按廣播開關,就看到她坐在副駕駛座上...眼球灰白,眨也沒眨的看著我。」
他稍稍停頓了一下,睜開眼睛看著日軍及沛勳凝重的臉。
「你...當時幹嘛不說啊!」沛勳顯得咬牙切齒,從聲音可以感覺出他的冷顫。
「筱青和幸美在旁邊,我認為不要說出來會比較好。」子孟冷靜的回答。
「她就只是坐在那裡?」日軍覺得自己喉頭緊縮,只能用乾澀的聲音問。
子孟搖頭,連在這種氣氛下,表情跟聲音都顯得冷峻。
「...她在唱歌,就是你們都聽到的,那首泥娃娃...」
文章定位:
人氣(417) | 回應(5)| 推薦 (
0)| 收藏 (
0)|
轉寄
全站分類:
不分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