什麼是文化研究?
「文化研究」在今天已經成了一個大傳、語言、社會科系出身的學生琅琅上口的名詞,「我想做文化研究」、「我要搞文化研究」變成是很多學生在傳統人文科學、政治經濟學學門下的另一種選擇。不過文化研究到底在研究什麼?一個想當然爾的想法是研究「文化」,然而研究文化在傳統社會學門中自有「文化社會學」、「藝術社會學」、「文學社會」等科目在處理,日新月異的的學科分工甚至也出現了「消費社會學」、「休閒社會學」等學門。如果文化研究真是在研究文化的話,何必另外跳出原有學門在搞另一種學科典範呢?
文化研究的興起,大約都是在1960年左右,幾位著名的文化研究學者也都在60年代、70年代發表了他們重要的著作。如果依據英國「文化主義」的研究取向,很明顯的這個時代的歷史環境、氛圍一定對這些學者產生了某種影響。人並竟不是在真空中思考,他的思考總是涉及一定的對象,在一定的環境中進行著。那麼在60年代的法國、英國,這兩個提供很多學術資源給文化研究領域的國度,發生了什麼事?
狂飆的1960年代….
60年在法國發生了驚天動地的「五月事件」,事件由大學校園的學生開始展開,做後變成全面性的大罷課、大罷工,使得法國幾乎完全癱瘓。然而在事變過後一個月,法國全國大選,戴高樂又重新獲得政權,一切依然恢復原狀。
這場功虧一簣的革命,引起了後來很多學者的討論。革命的起火點來自校園,顯現了當前社會不滿和矛盾的根源,已經不再是傳統馬克思主義所談的經濟。「知識」與「教育」這個過去被視為用以啟蒙、改造社會的良方,也成了必須被批判、被質疑的對象。特別是戰後的嬰兒潮世代已開始步入社會,還有各個國家高等教育人口的急速爆增,都使得校園、教育機制、意識型態機制成了在社會變革過程中,必須被認真思考的對象。
在革命中法共的角色,也受到強烈的質疑。即使面對到全國總罷工的狀態,法共仍然只想把事件維持在提高工資和降低工時的層次。革命的形勢已經到來,然而「列寧主義」下革命的領導者、先鋒隊,卻遠遠落後於群眾之後。這對有悠遠的左翼傳統的法國,無疑是極大諷刺。革命的「主體」究竟是誰?誰能而且在什麼情況下,有資格說他代表革命群眾?甚至所謂的「群眾」是誰?都成了必須被挑戰的問題,這些問題都涉及了主體的形成和界定的問題。無產階級不再是革命的選民,誰能負擔革命的重任,還需要深刻的理論和食建的檢驗。
在英國一樣也面對高等教育人口激增的問題,這使得教育和知識的成立的可能,變成了一個必須被討論的議程。特別是在工黨主政的數年間,工人群眾的地位必沒有因著社會改良和教育的進步,而有顯著的改變。如同法國的狀況,過去擔負批判和革命方向指引的「知識」、「學院」現在成了必須被「批判」的對象。
我們還必須注意到,1962年「阿爾及利亞」從法國獨立。在「阿爾及利亞」所發生的事情,深深的挑動著法國知識份子的心靈。過去他們以反抗納粹、反抗暴政而自豪,如今卻成了帝國主義壓迫者的同路人。這使得他們必須更深刻的去思考所謂「殖民」、「帝國主義」這回事兒。同時從過去舊殖民地大量(例如:牙買加)湧進法國、英國的移民,成了這些國家社會不可忽視的力量,這些移民(很多是有色人種,例如:stuart hall),也帶來了尖銳的國族主義問題,「什麼是法(英)國人?」
生產「文化研究」的歷史情境
從前述60年代歷史的敘述中,我們可以看到許多文化研究的主題一一浮現。60年代對教育體制和知識的批判,被後來的文化研究所繼承,我們可以看到在之後無數的「文化研究」論文中,都對知識的形成不再抱著天真、樂觀的態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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由於主體的成立不再是自然而然的,那麼主體成立的依據何在?文化研究學者因此更加去注意到日常生活中的各種建制,甚至是消費、購買行為中,所可能對主體認同的形塑。
當意識型態取代經濟,成為思考社會變革的焦點。那麼做為意識型態承載的「文化」,也就成了必須被認真分析、對待的對象。在各類文化研究習用的研究方法,不論是結構主義、文化主義的典範,容或在分析方法上有許多不同,其實背後都分享著相同的「問題意識」--對意識型態的重新思考、對傳統馬克思主義「上層/下層決定論」的批判。
當現代國家對人民的控制方式,越來越不是以直接行動,而是採取道德和文化的手段。我們必須要發展新的工具來進行分析之,解剖之。當國家的「知識」、「文化」領導的職能越來越重要的時候,傳統上撐起批判大旗的知識份子的位子,也必須重新再思考、再探究。這其實還是延續著60年代對「知識份子」、「先鋒隊」角色的批判問題意識,只是重新放回我們當前所處的政治情境而已。
文化研究不是研究文化
經過這番歷史的回溯,我想我們可以開始回答在最前面提到的問題。「文化研究」所為何事?
我認為:文化研究根本就不是「研究」,或者說不只是「研究」。它其實是一種政治介入,一種嘗試要改變現實的政治策略的思考和實踐。文化研究起源於60年代的政治狀況的反省,知識份子嘗試想用不同的方式去改變現實,而「文化研究」就是這樣的一種策略。如果文化研究常讓人感覺到太善變,那是因為沒有一種政治策略是固定永恆不變的。如果文化研究常讓人感覺到缺乏普遍性,太關注特殊性和在地性,那也是因為沒有一種政治戰略是放諸四海皆準的。
同時「文化研究」根本就不是在「研究文化」,文化研究的真正目的,是在揭露我們當前生活的現實,嘗試去說明形塑、控制我們生活的種種機制,並設法去改變它。那些以為「文化研究」對文化的定義太籠統,太概括的人,其實並沒有搞清楚,文化研究真正的研究對象是我們生活的現實。而我們生活的形形色色,無論如何怎樣的擴大研究範圍,都不可能被完全概括的。
是的,文化研究因此絕然不同於課堂上規規矩矩的「文化社會學」,「文化研究」甚至可能根本稱不上一門學問,不是那種坐在椅子上沈思冥想的學問,而是和生活時刻不離的戰鬥。
你(妳)準備好了嗎?
「我這就去拿我的拳套!!」
------「迎上前去」,徐志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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