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
季雨對那個叫「綠洲」的樂團產生興趣。
她借走那張專輯的隔週，她對我訴說著「綠洲」首張專輯的試聽感想。
然而，我並沒有說出口的是：自己其實沒有「綠洲」的任何專輯。
當天下課後，我獨自到了唱片行。佇立在西洋專輯唱片櫃前，我拿起那張季雨稱讚不已的專輯，腦中除了閃過「我想學吉他」的念頭之外，同時浮起了朦朧的氣體，在空白的腦中逐漸變化：
氣體聚集成一個人臉的形狀，有著毫無防備、透明無色的笑容。我從未見過那樣的季雨，和平常的她十分相似，卻完完全全是兩個不同的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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從「綠洲」的話題開始，我與季雨的交集逐漸增加。
我向她介紹著七零年代的許多英國樂團，並在下課後一起前往唱片行，再花非常多的時間，來猶豫該購買哪張專輯。當阿人與詩織也同行時，我們會快速的晃過一圈後，發現阿人多半是正在與店員聊著音樂，而詩織則戴上了耳機在試聽。等到肚子開始覺得餓了，阿人就會畫圓狀的摸著肚子，等候詩織的下一個指令。
我對食物的喜好並沒有概念，頂多只有討厭吃些內臟類的東西。
兩個月的相處下來，大概知道阿人喜歡味道重的南洋料理、詩織偏好均衡與清淡的飲食習慣；季雨大概是喜歡義大利料理吧！她常常會說，每週至少都會有一天的「Pasta day」，彈牙的麵條會在口中跳舞，蕃茄、起司和橄欖油是義大利麵的血與骨……
從這時候，我開始學做義大利麵，但起司粉總是用沒多少便放到過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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剛好四個人都有空閑的機會，並沒有原本我想像中那樣容易。
詩織為了社團或學生會的事情，有時必須要去學校；阿人不定期的會失去聯絡，手機沒人接通，連他家人都不清楚他到哪裡去了。
即便我不曾正面詢問，也不曾於假日單獨邀約，我也知道季雨通常都有一個比較例行性的安排。偶爾從她講著手機時的一些關鍵字－地點、時間或者活動，就能猜出她與男友的約會行程安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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秋天，我們四人一起去了九份。對於九份的印象，在此之前，只曉得這裏的芋圓非常出名、電影經常在這取景、此地相關的歌曲…
這天是個涼爽的晴天。詩織說，昨晚下過的雨，正好像洗清了九份這座山城。
季雨似乎來過許多次。她主動說要帶路，我們便避開了人群、快速穿梭小巷弄間，毫無窒礙的走到了面海的風景處。而當我們在矮牆前停下腳步，旋即發現某人失蹤了……
「她大概又迷路了，我去找她。」
略帶無奈表情的阿人離開之後，剩下了我們兩人在原地等待。站在欄杆旁，季雨因為我講了個袋鼠的笑話，抱著肚子、低頭不斷抽動著；她向我聊起了某次來九份的時候，「朋友」所發生的糗事。
「我跟你說一件好笑的事。」她說。
「如果不好笑的話，妳要負責笑我的份。」
「呵呵…上次我跟朋友來的時候，恩…可能不太好笑喔！」
「我的嘴角準備好了。」我將雙手食指放在嘴唇兩側。
「好吧！我們兩人那天也是在小巷間穿梭，一不小心，走到了一般的民家。那個時候，屋內坐著一個年輕人…」
「那你們呢？」
「我朋友還沒察覺走錯了，還問了句『芋圓沒了嗎？』」
她噗嗤一笑後，又若無其事的繼續說：
「對方回答：「賤名作育元，預言都成真；芋圓並不遠，有無都是緣」。」
「我朋友繼續說『此處無圓乎？』，對方回答…」
「原來本無緣，何處生一圓？」我脫口而出。
「家尉。你好冷。」季雨正色看著我，隨即笑了出來。
……其實並不好笑，但是她還是把我的份笑完了。
但是，在那充盈的笑容中－也許是錯覺－開心笑著的她，卻沒有露出初識時招牌的小酒窩。
她和男朋友是不是經常來呢？
我這麼想著的同時，卻強烈的覺得，眼前獨自扶著欄杆、短髮夾著髮飾的季雨，身旁的空間搭配任何男性，總是會讓畫面顯得十分的不協調…就像是…像是穿著泳裝要游泳，卻身處廣闊無邊的沙漠一樣。
我感到口乾舌燥、皮膚乾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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過了半個小時，阿人牽著詩織出現在遠處後，隨即鬆開手走到我們面前。
詩織戴著紅框的墨鏡；不但與平日的形象有所差異，墨鏡更像是才剛買的一樣，鏡框的塑膠表面還有著鮮豔的色彩。
「眼睛不舒服。」詩織這樣解釋。
停在飾品店的外頭，季雨和詩織把弄著古玩。阿人快速點了根紅大衛，我將手上的綠茶丟給他一罐，移步避開煙霧的下風處。
「剛剛怎麼啦？」
「恩。」阿人喝了口茶，「她在看飾品，就沒跟上我們了。」
「不過那墨鏡－」我忽略牽手的畫面，尋找適合的發問字眼。「她突然戴起來…」
「那是剛剛買的。」
「難怪看起來很新的樣子。」
「當沒注意就好。」
阿人抖落了些菸蒂。
「咦？」
「恩…長處和短處啊。」
他苦惱的往店內指；我不清楚他指的是其中一位，還是同時指著兩人。
「追求面面俱到的完美主義，其弱點必定是單純而強烈，隨時具有毀滅性的。」
在那兩人走出店門口前，阿人撚息了菸頭。
想起阿人的話，相較今天顯得脆弱的詩織，我反而開始擔心起一如往常的季雨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