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
很自然的,我們這些年輕人,不知不覺間變成一個特殊的小團體。我們各自都有各自的朋友,會與不同的團體作不同的活動,但當我們四人聚在一起的時候,我更加感受到我們之間的默契,以及患難夥伴般難以分割的感情。
詩織是我們這群人中的領導者。
「我們週末去擎天崗」、「下課後一起去吃飯,然後去阿人家唸書」,她總是負責提出我們的預訂行程,且從來都不使用疑問句(例如「星期四去看電影好嗎?」這種帶有請願語氣的話)。事實上,除非正好沒空,我都會很自然的和季雨互相確認後,接受詩織合理的計畫。至於阿人……
「再說吧!我不確定。」阿人看著他的外文雜誌。
「待會下課的事,哪有不確定的!」
「我有很多事情可以做啊,幹麼要跟妳去買材料!」
「囉哩囉嗦的,大男生還這麼小氣幹麼?」
「我不當大男生沒關係啊!再說再說啦!」
雖然阿人總是以散漫的態度對待詩織,但大部分的時候,他還是會自動出現在我們約定的地方,用著就像是逛街巧遇般的口氣,順理成章的回到了我們的身旁。
*
「他這個人啊……就是幼稚、自大,沒救了。」
詩織誇張的聳聳肩、搖了搖頭。
「他跟我是同年的,但國二時就跳級考高中;上了高中又不想唸書,居然最後又變成跟我同屆的。」
「又變成同學了,總還算是不錯的一點吧。」我補上一句。
「嗯……算是吧。」詩織邊說還邊稍微張望了四周:季雨在屋簷外的花園講手機,阿人跑去看電視,開放的和室屋內只剩我們兩人。
這裡是阿人的房間,寬敞的和室屋連著小片的花園,舒服的環境,被詩織以「不要浪費」的理由,變成了我們時常進駐的念書場所-儘管主人經常藉故開溜。
站在花園石頭上的季雨,身上穿著制服的側面,散發一陣難以形容的不真實感,就像是專櫃裡的異國飾品,顯得美麗獨特的同時,也有著不知何處的孤單。
「恩……好……那麼這個星期六。就這樣……掰掰。」
季雨結束了通話,從石頭上輕快跳下;發現我擔憂的臉色,詩織做出一個暗示的眼神-我認為是「男朋友的事」和「不要把氣氛弄僵,微笑」-便明顯開玩笑的以哀求的語氣,請季雨盡快回到桌子前面,解救今天困難的英文作業。
在我得知季雨有男友時,除了短暫的失望之外,並未有什麼傷心難過的痛楚感。相比起阿人的「幼稚」,季雨選擇詢問我,來了解她口中「朋友」的想法。或許不知不覺,我就因此成了她能交心的男生朋友。
*
升上高二後,我依舊待在輕音樂社。名義上為社長的阿人,變成所謂的「海鷗社員」-有時候出現在籃球場、有時候跑去游泳池;詩織雖然名義上還是游泳社員,卻變得沒辦法經常放學留下來練習,而必須策劃學生會的活動與討論。季雨雖然仍是游泳社員,不過也是純粹娛樂活動性質,便沒有參加那些為了比賽的額外練習。
有天下課,詩織和阿人都有事,季雨正收拾書包要離開學校時,遇到了正前去社團教室練琴的我。
*
「我要去社團教室,要陪我嗎?晚點一起離開學校。」
她想了一下之後,輕快的點了個頭。
「好哇!不過不要弄到太晚呀!」
到了社團教室之後,空無一人的教室裡,桌上擺著阿人的音響與CD專輯。
我翻閱著書櫃裡的琴譜,拿出了有近年流行歌的那本,放在鋼琴上。
季雨似乎對桌上那些專輯有些興趣,拿起了一張Led Zeppelin Ⅳ,端詳著封面的老人揹柴圖,又放下了它拿起另一張專輯。
我走到她的身旁,聞到她白皙的後頸散出的一絲香味;她把Radiohead的Pablo Honey放回桌上,將左手拿著的專輯開啟,打開音響放入了CD。音響傳出吉他的刷弦,清新的歌聲唱著「Today′s gonna be the day……」
「Wonderwall.」我自然的就說出了歌名。
「什麼?」
「這首歌的歌名。」
「偉大的……牆?」
「啊?喔!」我回過神來,意識到季雨的疑惑。
「Wonderwall是John Lennon以前不小心口誤把『Wonderful』說成『Wonderwall』,也等於是同樣的意思。」
「喔……」
接著,大約三分鐘的時間內,我們都沒有再開口說話。她閉上了雙眼,專心的聆聽著歌曲;我在這三分多鐘裡,也專心的凝視著她的側臉。
maybe
You're gonna be the one who saves me?
And after all
You're my wonderwall
歌曲結束,我將視線移向那張專輯封面。
正想繼續向她介紹些資訊時,她轉過頭時的眼神,映入了我的腦海中。
「這個樂團叫Oasis-不就是綠洲嗎?」她拿起那張專輯說。
「恩?沒錯,這就是綠洲。」
她的眼裡,仍舊帶著些許的水藍,在某個瞬間時,映成了海市蜃樓般的海洋幻影;而我明明察覺了那份不真實感,卻絲毫不想抵抗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