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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17-05-30 19:22:33| 人氣1,495| 回應1 | 上一篇 | 下一篇

[明報] -星期日文學﹕向陽:用自己語言,話自己土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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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17年3月5日 星期日
https://news.mingpao.com/pns/dailynews/web_tc/article/20170305/s00005/1488650076626


離開人潮熙攘的周末鬧市,步入大街旁隱身不言的巷弄,日光破空,灑落地面,我們在咖啡的芬芳和鬆餅的甜香裏,眺望着眼前風景,等待着此情此景將召喚來的一個名字:向陽。抒年少胸懷咏歎的名句「人類雙腳所踏,都是故鄉」(〈立場〉,1984),讓向陽作為一位詩人早早地成名,因為從他的詩行裏,我們難得地看見了,少年氣銳便有了歲月洗練的智慧之語。

要我說,確實有一個「老靈魂」長駐於詩人清瘦的身體裏,彷彿打從識事之始,向陽便是一名天生的異議分子。從一個南投的店頭囝仔,到如今的常民詩人、社會運動家、文學工作者、媒體人與新聞學家……對向陽來說,這種種身分,所做的,其實都是同一件事,照看的,都是同一群人。

開始寫詩至今,向陽儼然從一名魅力十足的年輕革命家,低手垂眉為一位沉穩自在、澱積智慧的長輩。他抬高下顎,微笑瞇眼,凝望天際灑落的日光,整張臉彷彿貓咪般溫和。在這張溫煦的貓臉下,有一顆生氣勃勃的童心、一份擁抱世界的天真;向陽以詩,以筆,以生活全力以赴所捍衛的,不外乎身為人所應具的一些自由,一些尊嚴,以及最重要的——想像的權利。

現在,這位童顏鶴髮的詩人,將穿越初冬的霧色與細雨走來,告訴我們,這三十餘載歲月,他是如何舞想像之劍、寫叛逆之詩,與台灣社會對話。



詩人,是太不容易活下去的一種人

從實驗精神濃厚的《十行集》,到一筆分演多角、叙述台灣殖民史事的長詩〈霧社〉,向陽的詩筆,似乎拐了一大個髮夾彎,從吟詠屈原、應和《詩》、《騷》、抒寫個人情懷的古典抒情,猛地跳入家國叙事的深潭。不可忽視的是,與此同步進行者,是向陽對於台語詩書寫的嘗試與實踐。

一邊是脫胎古典的苦讀學養,一邊是直面現實的國是關懷。兩種作派,兩條蹇途,哪個選項都不輕鬆,都是苦差事。「從世俗的角度來看,詩人是不太容易生活下去的,最主要的是這種人對於和人群往來是不太適應的。詩人對於社會大眾必須保持疏離,因為他得保存個性。至於我呢,也許是天生基因裏兩者比較平衡,也許是因為後天的訓練——我作了很久的報人、總編輯,寫過許多的社論,這是我個性中入世的、屬於公眾的一面,這一面帶我去參加運動、引導組織、代理公眾事務、寫作社論政論,需要很高的理性、邏輯與思想推導能力,這部分佔去我人生的最大篇幅,我花非常多時間去做社會工作、去處理生活,寫詩呢,反而沒花上那麼多時間。」

這種雙重性在詩人向陽的性格裏,以一身兩相的面貌結合成一個整體——我們想,一個人只要格局夠大,就能同時容納兩種傾向而無矛盾;因此,向陽既是浪漫的,也是務實的,既顧家,也憂國。「不管是《土地的歌》,台語歌或是《十行集》,今天,我寫的東西順利地被大家接受,但大家不知道的是,當年我開始寫詩的時候才二十歲,那時候現代詩的主流是反格律、反形式的,包括當時最紅的《創世紀》作家群與詩人紀弦,都懷抱着這個主張。」

在彼個時代,若要寫台語,是會被國民黨當作「匪諜」抓去的,向陽說道:「這就是我性格中叛逆的部分。我不會有意識地去做什麼,我做的事,都是順着天性而去做的。假如有人規定這個該怎麼樣做才對,我會想:難道沒有別的辦法嗎?為什麼不能那樣做呢?想當然爾,我是很容易去質疑、反抗的那類人。念大學時,任何的體制都不能馴服我,所以看到有人說現代詩不能寫格律,我就要寫看看;有人說台語詩不好,我就要把它寫好,寫得比你們更好,讓你看看我的能耐。」向陽瞇起眼睛,眼神瞬間變得銳利:「這個,就是我的抵抗。」

詩的語言和美的語言

為實踐「把台語詩寫到最好」的目標,年輕的向陽選擇了訓詁功夫,來磨利一把應手銳器:語言。從寫作伊始,向陽決意要做一場鮮明的實驗,更開展出一套實用邏輯:「關於語言,大概可以有兩種說法。第一種主張語言是溝通的用具,假使我住在香港,對外國人就說英文,對廣東人就講粵語,對大陸來的人就講普通話,語言不會影響我要表達的意思;第二種則將語言視為民族的文化,代表了集體的命脈與記憶,所謂的『母語』便包含了族群認同與集體記憶。」

作為文學家,通常得面對幾種選擇:用什麼樣的語言?用什麼樣的形式?「語言是牽涉形式的,在文學裏,形式又可以涉及美學。需要注意的是,我們同時在面對生活中的日常語言,因此,如何讓日常語言進入文學之中需要走一段路程,因為這兩種語言是有落差的,當一位詩人選擇以母語書寫,理由絕對不只要再現日常語言。以我而言,我希望以母語通過詩,晉身美學領地。」向陽微微搖頭:「我不相信台語無法在文學中被使用,過去我受的教育告訴我:台語是方言,不登大雅之堂。若我要通過詩去反證,就得面對考驗:嫻熟日常語言,並提煉日常語言成為文學語言且不被擊破。所以,我一邊要從生活中保持敏感度去提取我要的語言,同時還要把這些語言重新編碼,做文學化、風格化的功夫;至於未來的讀者能否解碼,那就是讀者的事,作家的個人風格得先建立起來。」

長年研究、嘗試方言的語質彈性和文學能量,在向陽眼中,台語長年來一直處於「整理中」的狀態,還沒走到「可創新」的階段,但發音、用字等訓詁之功,對文學來說不是最重要的,因為文學容許作家去改造語言、去發明新的語言。向陽生長的年代背景,正值國民政府政策大力推行國語政策,在標準國語的單一灌注下,要怎麼掙得台語的美麗風光?

「我憑依的文本和詞彙,都脫胎自台灣的農業年代,寫台語詩,得找最能表現的字詞啊,我就去向古典詩詞中找、向民間戲曲裏找,小時候看歌仔戲的童年記憶,就是我寫詩時的資源;再來,廣播電台也是說台語的哩!那時代甚至有吳樂天這樣的說書人。我本來就對這個很有興趣;最後便是流行歌詞了,歌詞不講究精準優雅,目的是讓最多人一看即懂;詩也是一樣的道理,最好能廣納讀者,讓愈多人領會,傳播的功率便愈強大。」

是詩人,還是比卡超高手

文學傳播的媒介主場,從紙本報刊大量地轉移到臉書、推特等社群網站,作為資深報刊人與編輯,紙本媒體的年代就是向陽的主場;面臨新媒體到來,向陽非但沒有拒之門外,而是張開雙手熱烈地擁抱新時代的來臨,如同寫作般認真地記人叙事、經營更新,更經常上傳照片,與網友們分享生活點滴。面對媒介的轉移與變化,向陽展現靈活的適應力與調度手腕,令人驚歎。向陽笑着說,這不過就是出自他性格裏「喜新」的一面:「我對新的事物總非常有興趣,好奇、喜新是我個性裏常有的部分,每當見到新的事物,我是一定要率先嘗試一下,你們知道嗎?我已經打比卡超打到三十級啦!(笑)」見我們驚呼,向陽笑得得意極了:「一九九○年代網路興起,那時我還不到四十歲,正在靜宜大學教書。那時還是個html的年代呵,我沒有助理幫忙,乾脆自己做網頁、自己編輯、自己寫程式,一路下來總共弄了七個網站。這二十幾年來,我幾乎不用考慮就主動接納新的事物,有新工具總是比較好嘛,例如,我在學校也是第一個使用的Win10系統的喔,這沒什麼猶豫或抱怨的,畢竟我是新聞媒體出身的人,新聞傳播是我的專業領域,我的身分是新聞學者,要了解新聞媒體,必須參與其中,才能深入觀察。台灣的媒體自從一九八八年報禁解除後,曾有過一段短暫的黃金時光;一九九○年代之後,大眾媒體已經轉向網路媒體,現在只剩下四大報,顯然,新媒體(現在是手機)代表了時代的新趨勢,文學在新媒體的強襲下會產生怎樣的變化,也是我要持續關注的。」喜新的另一面,就是格外地念舊。「我自己在某一方面是很念舊的人,例如寫詩吧,我會用鋼筆寫好詩稿,再打字謄到電腦上,萬一先用電腦打了字,我還會再手動謄寫一份下來。我也喜歡保存手寫字,所以留存了很多作家的手稿,收藏的部分已在前年九歌出版《寫字年代:臺灣作家手稿故事》這本書,相關的手稿也好好地保留着,我四十年前主編的『華岡詩展』特刊,從大學一直收藏到今天,保存得非常好,跟全新的一樣,連摺痕都看不見!」

話鋒一轉,向陽談起另一個廣為人悉的語言——粵語:「從英治時期到九七回歸,香港人在生活中實踐的,就是徹底的廣東話,去香港買份報紙一攤開,印成鉛字的書面語閱讀起來竟然跟日常口語毫無隔閡!」在香港,社會公眾運動近年來風湧雲動,例如為爭民主展開的雨傘運動,以及2016年春節時疑因警察濫權爆發的旺角魚蛋事件,上千人聚集街頭、高喊抗爭的怒聲——我們看見,在與台灣相似的這座島嶼上,年輕人撐起了社會運動的主力,以至於在文學場域中,香港的青壯世代詩人(所謂的七○後到九○後),主動參與文化活動、關心政治議題、評論社會事件、呼籲民主自由,其激進與熱情甚至比台灣更熾烈,在艱困的經濟現實與政治環境下,這樣的主動更顯得矚目,也引發國際間的關注、討論。

香港擁有早熟的現代性,似乎僅集中於商業和貿易的經濟、物質層次;如今,因為生存權、人權和言論自由層層地被剝奪、被束縛,香港似乎一下子來了個旋轉大跳躍,縱身躍進了思想、文學和藝術的當代性。不容忽視的是,這其中處處有着斷層(世代的斷層、階級的斷層、庶民與知識分子的斷層);但,香港人共同持有一個獨家通天利器——粵語。這使香港內部能直接溝通,使香港人理解彼此,造就獨特的香港性格。如今,抗爭意識萌發、現實環境險峻,香港人該如何用自己的語言,話自己的土地?

「香港擁有非常深厚的粵語文化,一翻開香港報刊,從新聞時事到娛樂副刊,幾乎都是用粵語為書寫主體,或是中粵夾雜,形成非常獨特的混語現象;相對來看,台灣的報紙媒體使用的是國民黨教育政策下標準中文,直到解嚴之後,生活裏的台語有一部分才得以透過借字發音的方式,用國語表現,比如『強強滾』、『凍蒜』,都是取音而不達義,我們反而沒有建立起像香港一樣雄厚的語言基礎。這幾年來,對於香港某些知識分子、作家和部分報人的表現,我基本上非常地尊敬!在躁亂的時代,就需要這樣的一群人走出象牙塔,為整個香港大唱戰歌,爭取港人的基本人權。像葛蘭西(Antonio Gramsci)所說的,一名作家、學者和思想家,必須走到群眾當中,去奉獻、去戰鬥,這就是有機的進步的知識分子。」

憶起距今三十多年前,一九八五年,小說家劉以鬯創辦《香港文學》雜誌,當年正值年少氣盛的向陽和林燿德等人,也都曾把稿子給《香港文學》刊登。世代變迭,詩人眼裏也是一片積極氣象,「香港文壇近年比較顯目的文學社團,我覺得該是《字花》作家群,這群年輕作家和社會運動的牽繫很深,包括佔領中環運動,體現了當下的知識分子對香港前途的各種焦慮,我看起來覺得實在非常好!若能好好運用粵語這項重要的文化資產,這種語言既有傳統、有歷史,又有香港底層社會的文化精神。香港的作家如果願意不去計較在世界華文圈的地位、名利,好好耕耘自己的語言、潛心粵語寫作,很可能便成了香港的但丁、莎士比亞!」

花費整整十六年光陰,寫成詩集《亂》,向陽在一部詩集中積累了濃厚的亂世意識,每首詩都是深深扎根於土地傷口而綻放的傷痛之花,像是寫給畫家陳澄波的〈嘉義街外〉:「你倒下來時天都暗了/日正當中的嘉義驛前/嘉義人張着的驚嚇的眼睛/和你一樣憤怒地睜視/這暗無天日的青天」。

「我在一九七○年代與一群年輕詩人,包括知名作家劉克襄,當初都是在黨外發表文字的,後來我進入黨外媒體《自立晚報》任職。我想,沒有一個國家的人民可以當愚民,身為作家,就更該去為社會大眾說話,有時或許得犧牲自己的個性,也無所謂,若是今天你為這塊土地的人說話,明天,話語的回聲就會回到你的作品中。我們尊崇的中國新文學之父魯迅也是這樣的,如果魯迅沒有批判民族性、國民黨,他的作品會這麼深刻嗎?又像賴和、楊逵,他們深刻感受到同處一個時代的悲哀與痛苦,敢於憤慨的講話,為他人爭取權利,這就是文學家讓人敬佩的原因!」

歲月跟着貓爪偷偷地移

那日,在平日寧靜的家常午後,詩人挾着一股仙氣抵約定的咖啡廳門口,人尚未到,笑容先至,這就是向陽的作風。他穿著一身挺挺的靛青色毛料西裝,隨攝影師走到戶外捕捉向晚前的秋陽。詩人漫步行至巷口,眺望着細長的小巷,在石牆前,背手佇立,神色安定,教人想起這首寫於一九七八年的詩〈晚曇〉:

忽然連身後的燈光都黯默了下來

那時曇花開得正豔吧,只有微雨

冷靜拍着,逐長巷逼來的高牆

我再度審問妳別過去的臉影

卡在冠瓣皆謝的藤架裏

其實和天候了無糾葛,半也是

怪妳一壁怒綻的笑容瞬然冷了

此刻斜雨簌簌撲向午夜窗間

我起身離開,並且拋給長巷

不再相見的再見

那株豔光一現的曇花,動搖了年少詩人的一瞬之心,而被詩句永久地保留了下來,成為一種印象,一種關於時光、關於生活的靈光,在飄搖時代中的一份了悟與安定。這樣超越常人的精神能量,曾在十三年前從詩人朗誦的鏗鏘中見識過;記得那時候他很瘦很瘦,聲量與氣勢如巨雷動地,從那架清癯身骨迸出震撼人心的詩句:

這是一個怎麼樣的年代?怎麼樣的一個年代?

這是啥麼款的一個世界?一個啥麼款的世界?

黃昏在昏黃的陽光下無代誌罔掠目蝨相咬,

城市在星星還沒出現前已經目睭花花,匏仔看做菜瓜,

平凡的我們不知欲變啥麼蛖,創啥麼碗粿?

(摘自〈咬舌詩〉)

之後,每每見到向陽,一樣的銀髮紅頰,一樣的清朗笑容,不動亦不靜,卻越形強壯。於是,我們趁機問了:要怎麼做才能夠像你,寫得那麼久不曾中輟?怎麼樣才能作一樹長青,而非一宿綺夢?

向陽的回答非常踏實,先剖析外在條件,再切入內在驅力——首先,持續寫作需要穩定收入,現實上有了保障,接着發展精神層面,故得要有一群志氣相投的同儕,也不能跟文學場離得太久、太遠,不然就會缺乏刺激,也就不能夠進步;最後,除了同伴,還要有同輩的知音,一起討論、一起讀詩,才有寫下去的動力,就像在熱鍋上添點油,讓火繼續溫燒,「不然的話,很孤獨啊!什麼能讓我們明知孤獨卻繼續寫下去?就是因為有人喜歡,有人讀我,有人了解我,有這樣一個人存在,我就可以為他而寫」。

回歸內在,數十年的寫作心事,在向陽可以總結為一句話:我寫,我存在:「詩就是我的生命,其他話都不必多講。不把詩當成牟利的工具,不當作成名的條件,只因為詩而存在,不依靠別人的溢美;如果被眾人否定了,還是有自信,還想繼續寫。我當初寫台語詩的時候,有人說:這種詩怎麼會有前途?但我覺得前途不重要,我做的事,就是我的生命、我的現實,我不需要多了不起的詩評家或多廣大的讀者群,有一、兩個朋友懂得我,就非常足夠了。」

講着講着,彷彿墜入時光之流,詩人回想起年輕的自己:「我當兵時當的是工兵,是在野地裏拿鐵橇、挖工程的那種。墾地的時候,我看見地面上的野草,明明去年才用橇頭剷掉了,今年春天一暖又長了回來,這種生命力多麼強大呵!我那時候想——這就是我未來生活、寫作要去憑依的道理吧!順應生命的流向,從生活完成自己。」

行伍生活中,向陽寫下許多首詩作,其中,〈歲月跟着〉寫道:「歲月跟着貓爪偷偷地移/緩慢的時針是貓的腳步」。詩行仿若預言,時間即是命運,讓我們開始練習貓步,慢慢地認真走上一程。

文:崔舜華

人物攝影:蔡琳森

統籌:冼偉強、袁兆昌

編輯:袁兆昌






台長: 崔舜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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很讚的分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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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0-01-12 02:40:25
是 (若未登入"個人新聞台帳號"則看不到回覆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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