生命很短暫,不過數十寒暑而已。
要活得快樂,真的很不容易。
我想,人生旅程裡,快樂與否,『愛情』應該佔了很重要的一部份。
有了愛情,生活可以有人分享,心情能夠有人分擔。
這樣的日子,是否才會更顯豐富而燦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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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幾天在整理從小到大所累積的信件(還真不少),不是電子郵件,它們都是真真實實、一筆一畫由過往朋友們所寫給我的信,先不論內容是什麼(關心問候或純搗蛋聊天),但那些泛黃的信封外表及紙上熟悉而又遙遠的字跡,讓人在看到之時,內心不禁感到激動而澎湃。
這些信都是我青春生活的一部份,它們代表了成長的軌跡、喜怒哀樂的歲月及朋友之間的相聚離別,如今信紙雖然早已老舊,但每封信裡那些依舊清晰的手寫字體,點點滴滴、字字句句卻都是珍貴而永難磨滅的記憶。
韶光易逝,年少青春不在,所有犯過的錯,當初該把握或不應執著的事物(或人),在讀每封信的時候,如走馬燈般流過眼前,讓人回想不已感慨萬千。
真的說不明白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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翻到一封外觀胖胖的信封,由那種外表,可以猜測出大概就是類似卡片或感謝函的信吧,我是這樣猜想。
地址是『內詳』。
為何呢? 我一下搞不清楚。
沒打開信,倒是先仔細研究了信封上的筆跡。
收信人地址是以番號來表示,很熟悉的感覺啊。
突然想到『她』!
那穿著戎裝的女孩。
這是她所給我的信。
記憶一下子拉回幾十年以前,
當時我還年輕,
在部隊的日子已經破百,
正等著退伍的時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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下午四點多,雖然陽光還是很強,但部隊的操場上,已經擠滿許多運動操練的人了。
有十幾個女孩子正在跑步測驗,排名前後拉得很長,我覺得好奇,特別走過去看。
那領先跑回來的幾個女孩中,大部分都坐下來喘氣了,只有一個還是站著。
『嗨!妳體力很好喔! 兩千四百公尺可以跑得這麼快,前幾名呢!』,我對她說。
『對啊!』,呼吸還沒調勻,紅著臉,她笑著回答。
想了一下,『長官好!』,她突然跟我敬了個舉手禮,並加上一個鬼臉。
『不用啦!』我揮了揮手,『妳是哪一個單位的?』。
她指了指遙遠的邊樓上,某營部的位置。
我說:『那跟我住的寢室蠻近的。』。
她依然在喘氣,我在旁邊仔細地端詳了她的樣子。
皮膚是明顯經過大量操練後的棕色,臉雖算不上正瓜子兒,不過玲瓏有緻的外表,大而黑白分明的眼睛,樸素的神韻,看起來別有一番氣質。面頰上點著幾個雀斑,頭髮細而微捲,微笑的臉龐,感覺很容易親近。 她將原本蓋過耳垂的自然短捲髮,特意向後梳理,簡單用個橡皮筋將髮絲圈在腦後,看起來更顯俐落,而原本素靜的少女的臉,則帶著一絲絲的英氣。
『你是哪位長官啊?怎麼來這兒?』她問。
『我是XXX,現在是體育時間,就在營區內到處走走看看,……等一下會去打球。』,我把袋子裡的網球拍拿給她看。
『好好喔….』,抿著嘴,她略微地笑了起來,『我等一下還要去站安全士官呢!』。
『很辛苦!』我說。
『還好啦,已經習慣了。』聳聳肩,她回答。
認識她後,『不小心』碰面時,我會主動跟她打招呼。 每次看到她全副武裝拿著長槍負責安全士官值勤,也會藉故去『督導』,順便跟她聊聊部隊的公事,及,個人的私事。 她的聲音是典型女孩子的柔和細緻,這跟她肩上背著的槍完全搭不上來。 我們對話的過程,大都是以部隊事務為主,保家衛國的概念對於身為職業軍人的她來說,還是『最重要的』部分。 至於,我去她那裡『視察』的頻率,比起一般督導官更高,行為可以誠實表現出一個人的想法,她的心裡當時也有某些認知,這是我事後得到的答案。
放假是所有當兵人最重要的事,對我來講更是如此。 因為待的單位實在地處偏遠,營區周遭都是樹林,最靠近的商家還在五六百公尺之外,想當然爾,這麼『蠻荒』的地帶,附近是沒什麼娛樂的地方。 所以,只要是休假時,大部分的官兵都會往屏東或高雄市區跑,當然我也不例外。
只是,認識她後,休假計畫跟著改變,我喜歡與她說話,放假時總想約她一起出來。 只是,階級的差距,男女的分際,讓當時的我不知如何去做才好。
直到有一天,終於鼓起了勇氣,我在她值勤時,走到她的身邊。
『手上剛好有兩張票,這禮拜想去高雄看電影嗎?』, 心狂跳腳顫抖,看著她的雙眼,我一個字一個字地說。
『看電影??』…….『禮拜六晚上嗎?』,她低著頭,然後稍稍眨眼,看了我一下。
『對!!』
『高雄離我家很遠呢,....看完電影不會太晚嗎? ......到時候怎麼回家呢? ...............』,她問。
(我想:這算是答應了嗎?!!)
『長輩在高雄有一棟房子,有很多房間,整理得也很乾淨,看完電影可以到那裡住一晚,妳不必擔心。』,我回答說。
她頭又低了下去,彷彿在考慮。
然後,又抬起頭來看著我。
雙眼對望,我發覺她濃黑的睫毛顯得更為捲翹,鄉下長大的女孩,她的眼睛看起來是如此的澄澈明亮。
『好吧。』,她點點頭,偷偷地笑了一下。
我說:『那下午兩點在路口見 ,到時候一起搭車去高雄吧。』
『嗯!』,她說。
『完成任務!!!』,手腳幾乎已經不聽使喚,好不容易才走上樓換裝,等待放假時刻的來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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雙方來往了一陣子。
有一天黃昏時,兩個人一起坐車回部隊,雨下得很大,陷在這車陣裡,我們只能等待,慢慢地等待,看著車行小段小段的前進。
她突然問我:『你最喜歡的歌是哪一首?』
我想了幾秒,……『很多啊,…..只是妳突然這樣問,我想不出來。』
她轉過頭,臉向左略微側了一下,用大大的眼睛看著我。
『我喜歡杜德偉的 {讓愛那麼愉快}。你聽過這條歌嗎?』,她問我。
『沒有!』,搖搖頭。
『真的啊。』,低下頭,她似乎覺得有些失望。
時間已經過了晚上七點,交通雖然順了些,但離軍營還是有一大段路離。
過往路燈及霓虹燈的光線,經由車窗,灑在她的臉上。 那原本就捲翹的睫毛,此時彷彿染了七彩的顏色一般,顯得美麗而又未來。
『可以唱給我聽嗎?』,我偷偷地碰了她的手。
『....』,她輕輕地笑了起來。
在車內,我看著她,她看著我(我猜司機也在看吧!),幾分鐘內靜止的時光,我感到自己做了一個很笨的提議。 誰會在車裡唱歌呢?!
但如同螞蟻聲音般的低頭細語,她的臉頰就像熟透的蘋果漾起了紅色。
『你不可笑喔……』,她竟然如此說。
我當然用力地點頭。
『是一點緣份 加一點寂寞
或一點好感 加一點衝動
何必太清楚 愛不必非要理由
全心全意對你 帶給你快樂
真心真意對我 帶給我溫柔
這樣就足夠 單純是美麗的感動
生活是什麼 浪漫是什麼
幸福是什麼 永遠是什麼
拼命找答案 人的心就不自由
愛是當我抱你 你的心我懂
愛是當你看我 我的心你懂
這樣就足夠 我們都要的不多
就讓愛那麼那麼愉快
不隱藏 不懷疑 沒有傷害
留住每一個現在 編織成未來
誰說情感躲不開無奈
就讓愛那麼那麼愉快
不苛求 不淚流 永遠開懷
管它多少人在變 多少事在改
總還有 我們固執的相愛』
在這封閉的計程車裡,她輕輕地唱著歌,很專心、很小聲、很輕柔,慢慢地將『讓愛那麼愉快』的旋律,對著這車裡同坐的『阿兵哥長官』,一字一字地唱出來。
雨還在下,流動的燈光,好像快轉的影片,灑過她的唇,再轉化成美麗而溫柔的聲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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打開了信,裡面是一張簡單的卡片。
『嗨,
千言萬語不知如何寫起。
感謝你所帶給我的一切,就讓所有的對與錯 go away!
祝福你一切快樂,永遠地快樂。
S.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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已經是十幾年前所發生的故事了。
那時兩人相處的過程雖然不長,
可是,當我再回想起來,
『她』的身影,卻是讓人如此的難忘。
握著她的卡片,過往記憶如同回湧的潮水,一下子淹沒了腦海。
女孩的歌聲
封閉的車裡
雨後的傍晚
遙遠的營區
及
十幾年前的夏日午後
那強烈得讓人幾乎要暈眩的陽光
一個堅強的女孩,正低著頭努力地向前跑。
她的短髮飛揚。
註:照片是在花蓮美侖山上的松園所拍到。
一對新人頂著烈日正在拍攝婚紗,當攝影師按下快門時,新娘突然大聲地叫『啊!,我還沒準備好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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