前幾天去誠品閒逛時,看到一本書 ---『野菜美食家』(註一)。 拿起來翻了幾頁後,突然看到熟悉的『野草』圖片。
心裡抽搐,身體感到一陣晃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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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到今天才知道,原來那種植物的學名叫做『鼠麴草』。(註二)
十幾公分左右的身軀,有著橢圓細長的葉片,整株總是佈滿短短的白毛。 不是那種扎手的保護刺,它是柔軟而會在清晨為草身掛滿露水的小小細毛。 花朵是黃色小粒成為簇狀,遠遠一看有如小型含苞未開的油菜花般,平凡卻也很容易辨識。 將摘下的草葉略微搓揉,會有一股明顯宛如艾草般的淡雅清香,讓人感覺很舒服。
二十幾年前的花蓮野地,是生物的樂園。 許多不知名的植物總在春來秋去的變換中,默默地成長。 只會玩樂的小朋友,不太注意這些野花野草,他們的焦點是在這草地小河裡躲藏生存的動物(魚、青蛙、小蝦…)。 但大人們可就不同了,對於這些草地裡隱藏的野菜珍味,俯拾就可摘尋的餐桌佳餚,在那個還算是傳統的年代裡,是上天賜予且不費吹灰之力就可以取用的美食。
鼠麴草就是個很典型的例子。
春天時,遍地綠草中點綴的粒狀黃花是鼠麴草最明顯的特色。 我還記得阿媽第一次帶我去草地上摘這植物時的情景。 她用拇指及食指熟練地擰下一棵小小的草,放在我的手心,搓揉幾下有著細毛的葉片後,一股簡單的香味就佈滿手上。 阿媽對我說,要記住這黃色的花球還有它的味道,『這不是草阿,這A塞拿來做粿(台語音:桂)…..』。 我點點頭,記住了。 那綠葉黃花在手心裡,好像一件神聖的物品般,我不敢輕視且再也不曾忘掉。
摘這種『菜』的理由很簡單,就是要拿它來做『草阿粿』。
也不拿袋子,我們總是徒手,很容易地就可以摘滿一大把。 阿媽將這菜用刀剁成泥狀,再用手擠出綠色的汁液來,加入已經A好(去水)的濕糯米粉裡,用手搓揉攪拌,就成為有著清香的草阿粿糯米團。 將這青綠色的草糯米團,包入『菜脯米』(菜脯、小魚乾、肉末等等)後,放在竹葉上,再置入蒸籠裡『炊過』,放涼就是『草阿粿』了。 蒸熟的『草阿粿』變成墨綠色,一股濃濃的草香,可以存放好幾天也不會壞。 在那個年代裡,自家做的『草阿粿』是主食也是點心,更是拜拜時常拿來用的祭品。
其實我不是很喜歡吃鹹的菜脯米餡,這我一直沒跟阿媽說。
我真正喜歡的是摘這菜的過程,還有將摘好的菜交給阿媽時,阿媽摸頭給我的鼓勵和….小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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當我在店裡翻閱『野菜美食家』這本書,那小時候不知名的黃花野菜照片,突然映入眼簾,所有消逝的記憶又回到心裡。
想到了小朋友時替阿媽摘菜的過程,想到了阿媽第一次將這黃花野菜放在我手心裡的畫面。 當時遍地鮮綠點綴著些許的黃花,陽光耀眼,我跟阿媽低著頭找尋鼠麴草.的景象,依稀在我腦海裡。
如今阿媽因為中風,只能躺在床上沈睡,無法言語。 而老家附近的草地早已不見,換上的是一棟棟現代化的大樓。 當然,那以往隨處可見的黃花小草,再也不復蹤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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記憶只會躲藏不會消逝。
在心中沒有防備之時,突然看到會讓你回憶的物品,這樣的情感衝擊,往往強烈得讓人不知所措,無法逃避。
所謂的睹物思人,
實在是最讓人傷心的一件事。
N93i
註一:
書的全名是『野菜美食家--- 台灣四季野菜美食圖譜』。 簡錦玲著,大樹出版社,定價480元。 書中介紹了33種台灣常見野菜及其典故,並含142道野菜美食料理。
註二:
鼠麴草(Cudweed),又稱清明草、鼠麴、黃花艾、母子草、黃花篙、佛草或青團。 株高10-40公分,莖直立,全株密被白色柔毛,莖葉互生,匙型或倒披針型葉片。 頭狀花密集成團狀,淡黃色至金黃色。嫩葉為可食部位,春季為採摘季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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