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家是在鄉下，是那種很多田的鄉下。那時候到處都可以看到鳥，這些鳥中，最多的是麻雀，其次是燕子。對我而言，童年的生活裡，這些鳥飛在天空，棲在樹上，蹦跳在田裡的情景，是再也熟悉不過的畫面。
每到春天的時候，就是燕子最忙的時候。 剛插上秧苗的稻田上空，是燕子表演飛行的最佳舞台。 新綠的稻苗如同布景，交織飛行的燕子則是專業的演員，穿梭其中，優雅自在。 接近黃昏時，燕子消失不見，取而代之飛行在空中的變成蝙蝠。 同樣黑色的身影，但截然不同的飛行方式。蝙蝠的飛行鈍鈍的，有點像是夜裡環繞在路燈旁的蛾一般，有點毛躁、令人心煩。
小學時，某天心血來潮，有了一個抓燕子的主意。 玩伴回去將家裡的曬衣竿拿來（兩根），另一個人則不知從哪裡找了網子（如同網球場中的橫條網子，但洞眼要細的多），我們將網子兩側用竹竿撐起來，即成了一張宛如排球場上的球網。興沖沖的跑到田邊，兩人分別拿著一邊的竿子，站在田埂的兩側，準備抓燕子了。
先將竿子及網子貼著稻苗橫放，仔細觀察燕子在田上飛行的軌跡。 舉網的人彼此眨眨眼，相準燕子最多的時刻，將竿子豎起，一張橫網跨過田地，這地突然變成『排球場』。 只看到飛行的燕子，如同排球『掛網』般，黏在網子上。
收回網子，我們將燕子由網上取下，共有九隻，我分到其中兩隻。
帶回家拿給阿媽看。 阿媽看看燕子，說這太小了，不能吃，也養不活，還是把它們放了吧。 我點點頭說好。 畢竟，拿這燕子回家，其實只是一種類似戰利品的炫耀，抓它就像科學實驗，只是為了證明這抓燕的方法可行。另外，也想仔細看看老是低飛在田上的這種鳥，跟麻雀到底有什麼不同。
本來我就不是想吃它。
燕子看起來比麻雀要嬌小些，黑黑的羽毛，圓圓的眼睛，一副怕生的模樣（可能嚇呆了），最重要的是，它們的尾部果然呈剪刀狀。 看著燕子纖細的身軀，有點不忍，張手一放，它們一溜煙振翅飛向空中，再也不見蹤影。
這是我與鳥的第一次面對面接觸。
＊ ＊ ＊ ＊ ＊ ＊ ＊ ＊
高中時，父親在郊區的山頭買了一方給祖先的墓。一大片的山頭其實是某私人公司所建造的觀光墓園。 除了我們之外，也有不少家庭在那裡買了區塊，做為祖先的休息之所。 公司雇有工人長期住在山上，打理園區所有的環境。
有一次，我隨父親上山去打掃，一個工人跑來幫忙，我們就邊做邊聊。 聊著聊著，工人彷彿想到什麼，突然問我，想不想養鳥？ 他帶我到他們暫住的小屋旁，我看到一個鐵絲網所圈成的簡陋鳥籠，裡面有二、三十隻各色各樣的鳥；而另外一邊還有一個小籠子，裡面關的則是一隻小小的老鷹。 原來這些鳥都是工人們閒暇時在山頭張網所抓到的。（現在想想，這種行為應該是不合法的）
我看到老鷹威猛的眼神，先打消了養它的念頭。 回頭看看大籠中，許多不知名的鳥，有著五彩繽紛的羽毛，煞是有趣。 在這花花綠綠的鳥群中，還有一隻小小的貓頭鷹。 帶著圓圓、黑不溜丟的雙眼及小小彎彎的嘴，孤獨地站在籠中的高枝上。 一剎那間有養它的慾望。 工人告訴我，貓頭鷹是吃葷的，得準備雞肝雞腸來養它才行。 想到媽媽可能的反應，我放棄了。 不但放棄養貓頭鷹，也放棄養鳥。 最後是一隻鳥都沒有帶回家。
＊ ＊ ＊ ＊ ＊ ＊ ＊ ＊
剛下部隊時（在屏東的鄉下），只是個『菜比巴』的少尉排長。 人家說老兵欺負新兵，我則是遇到老官欺負新官。 報到沒多久，有一天早上，部隊的長官叫我帶兵去清掃三樓的天花板。 幾個兵帶著掃把，跟著我走到樓上，我看了看三樓長廊的天花板，一片白色乾淨，不明白要掃什麼。 一個新兵對我說：『排長，是不是那個？！』，指了指遠遠的天花板角落。 我順著他手指的方向，看到了兩個鳥巢。 那是細樹枝及破布所搭出的鳥巢，看看骯髒的程度，應該是已經搭了一陣子了。 操著台語的兵對我說：『排長，那個…把這打掉…唔好啦，A吾壞運….』，我心裡暗罵了幾句，難怪長官叫我來打掃這裡。 我吩咐兵先掃別的地方，走下樓，想再問問長官的意思。
但，想當然爾，挨了一頓排頭。
我又走上樓，對兵說：『把鳥巢都弄掉！』， 幾個兵彼此看了看，沒有人舉起掃把。 『快一點！』，我又說了一次。 這時一個最菜的新兵在其他兵的吆喝聲中（老兵欺負新兵），舉起掃把向鳥巢揮去。
突然間，幾聲鳥叫聲由旁邊傳來，四隻不知名的鳥（體型比麻雀大一點）飛過來，圍著鳥巢不停的盤旋。 我知道，這一定是它們的巢，鳥兒們的急叫和衝撞，是為了保護自己的家。 它們的衝撞雖然激烈，然而，飛禽的力量怎比得過人的野蠻，三兩下鳥巢就被掃得支離破碎不留痕跡。 雖然如此，鳥兒還是在已經消失的巢邊徘徊不去，好像在找尋什麼東西似的。 然後，我在地上發現三個灰褐色已經破掉的鳥蛋。
圍繞的兵口中碎碎地念道：『阿ㄋㄟ做，金不好啦…..』。
我也知道，我也不想。
掃完後，幾隻成鳥在屋邊來回盤旋許久，不知什麼時候才離開。
而一直到我退伍為止，都不再有鳥嘗試在部隊的屋簷結巢。
＊ ＊ ＊ ＊ ＊ ＊ ＊
前幾天的早上，我正在喝著咖啡享受早餐時，窗外一陣悅耳的鳥叫聲傳入耳中。那接近又響亮的聲音引起了我的好奇。 我拉開百葉窗，三隻白頭翁（應該是）就在隔棟大樓的屋頂親切的吵來吵去。 大樓距離我的窗子不到五公尺，鳥兒的聲音及樣子顯得特別的清晰。 我趕緊拿了數位相機，拉開倍率，將它們的活潑可愛的身影，一一拍入相片裡。
而就在我拍完照片後，鳥兒吱喳了幾聲，振翅飛向空中。
屋簷上消失的身影，只留下一顆圓圓如同豆子或果核的東西。
這篇文章好像跟 Primrose Path 的精神不太搭。
只是幾件鳥事，不知所謂。
勉強串起來倒像是各階段生活的回憶錄。
PS.照片就是最後一段鳥事裡所提的鳥。
文章定位：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