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咁知道, 阮這有風. 你咁知道, 人人在說.
吹動青春的日子較感動, 是阮這一陣陣的新竹風」
”新竹風”/ 陳明章 “勿愛問阮的名” 專輯
位於新埔小鎮山丘上的外婆家, 是我兒時對新竹的僅有印象, 而通往外婆家的黃土山逕兩側、青翠且茂密的竹林, 以及不時吹得竹子窸窣作響的強勁山風, 是我對這座純樸的客家小鎮最深的記憶
小時候去外婆家總需翻山越嶺 — 大清早約五六點出門, 搶搭第一班公車到台北車站, 匆忙的坐上南下的慢車, 然後不知經過多久才會來到楊梅車站 (通常都是在睡夢中被爸爸抱下車), 再轉往楊梅客運總站, 靜靜地等候著一小時後才會發車往關西/新埔方向的老舊客運, 一路巔波搖晃地把我們送往新埔
到達新埔通常已是下午一兩點了, 於是就會在山腳下的麵店和媽媽分食一碗清湯粄條來充飢, 因為已是飢腸轆轆, 漂浮在湯面上薄薄的豬油以及散落在板條間些許的紅蔥頭就顯得格外的清香可口
吃飽之後, 就會踏上記憶中那段好長好長的山路, 往外婆家前進, 這是最令我開心的一段路 – 途中會經過一座涼亭, 裡面掛著幾塊上面刻有捐款興建者的名字的匾額, 我總喜歡在那許多名字中, 小心地尋找外公的名字; 再往上走, 山路的兩旁就是翠綠的竹林和長年陪伴著竹林的山風
在風與竹林之間, 有蟬鳴、有鳥叫 (夏天時表兄弟們會帶我去黏知了, 或用自製的彈弓與竹筒槍打鳥), 有時天牛、金龜蟲會飛來作伴. 在風與竹林之間, 有許多不知名的野花、野草和果實, 有時也會飄來幾陣淡淡的七里香、桂花香、或是哪種竹子特有濕濕的香味
在風與竹林之間, 有時會有牛車載著茶葉、竹筍、蕃薯、花生、或龍眼, 慢條斯理的往山下的市集走去, 也會有成群的火雞, 衝出柵欄, 氣呼呼的追逐穿紅色衣褲的小孩, 有時會遇到舅舅騎著破三陽機車, 穿梭在風與竹林之間, 碰運氣地尋找我們, 而我總是搶第一的爬上舅舅的機車, 抱著他肥厚的肚子, 迎著風, 向外婆家前進
幾個月前, 原本計劃的一趟北橫賞鬱金香之行, 卻意外的變成了一次新埔尋根之旅, 讓我再次造訪新埔的外婆家
山腳下的麵店依然存在 — 老舊的鑲著玻璃的木門仍然站立在那裡, 但是記憶中朱紅色的木箸以及深褐色的長板凳, 已經換成免洗筷子和鐵製的有靠背的圓椅; 菜色變多樣、變精緻了, 但是卻吃不出記憶中的味道
山路還在, 只是早已舖上一層厚厚的柏油; 涼亭還在, 外公的名字也還在, 只是涼亭旁邊少了幾棵榕樹, 卻多了幾支電線桿; 竹林還在, 只是稀疏得多了, 大半邊早已被一棟棟你所熟悉的醜陋的透天厝, 或是景觀造型如陽明山上高級住宅區的別墅所取代
牛車不在了, 火雞不在了, 外公外婆不在了, 媽媽不在了, 童年時的快樂歲月也不在了
只有風還在, 它傳來一陣陣鄉下農家特有的、泥土混和著青草、燒木炭、並且夾雜不知是家禽還是家畜的糞便或是人的尿騷味, 好熟悉, 好親切, 你好想放聲大哭
只有風還在, 它呼嘯地穿過現在已經稀疏得可憐的竹林的上緣, 依然弄得竹林搖頭晃尾; 它無預警地從你面前飛奔而來, 依然強勁有力, 你差點就站不住了
只有風還在, 它送來撲鼻的七里香、桂花香、竹葉香, 你想起童年時的夏天的夜晚和大夥兒一塊坐在四合院裡, 輕羅小扇撲流螢的快樂時光
後記:
如果有緣造訪這座新埔客家小鎮的話, 找個機會從新埔國小附近的義民廟的山路(上樟樹路) 往上走去, 也許你會有不同的發現. 回家時, 希望行囊中裝的不只是橘子, 粄條, 柿餅, 以及薑絲炒大腸
Article by 小康 (shaun.chou@pharma.novartis.com)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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