集晴閣 What do you love? What do I love? Say everything. Let me see. I could go on all day. Go on all day. 文學、電影、貓、李商隱、吸血鬼、René Magritte......

11,463愛的鼓勵 12訂閱站台

(原作：2001.2.21.三.晴）

昨天我搭的車子在高速公路上拋錨了，司機把車子停在路肩，匆匆跑下車去檢查，空氣中傳來一種汽油或塑膠燒焦的臭味。我坐在車上，以手掩住口鼻，開始胡思亂想：也許這車等一下就要爆炸了，火燒車的意外……。不可否認地我是有些害怕、有些焦慮，但似乎也不是怕死，而更怕被火燒到會很痛（我一直覺得很不可思議，居然有人會選擇用「自焚」來了結自己的生命，即使一定要自殺，也有更好的方法啊！……），怕如果沒有死而被毀容或變成殘廢了該怎麼辦？想起對生命的詰問：到底是好死不如歹活抑或是生不如死？我們是否有權利決定自己的生命是不是值得再活下去……。但另一方面我的焦慮恐慌似乎又不甚真切，也許是因為在我心底其實深信意外並不會發生吧！也許是因為我想即使我那時死了，也沒有什麼好遺憾的吧！死在年輕貌美的花樣年華，死在別人還對我有著美好憧憬和印象的時候，死在還有人願意為我哀泣的時候，而我還可以藉由他們的記憶活下來。我不過是一個無用的蠹蟲，拖累了別人，此生既不足惜，我的死也許比我的存在更有價值，也許某些認識我的人會暫時感到哀傷，但他們終會發現My death can leave them a better world to live. 我不敢自殺，所以這樣在旅程中死掉或許反而是好的，死在我一向迷戀咏嘆的夜間高速公路上，也是一種浪漫吧！我不也常常覺得離開的地方和將去的地方，其實我兩頭都不喜歡，恨不得就永遠這麼流連在路上。這裡正好，恰好在兩個城市之間，美麗而碎裂的過去我身後，我不忍再回首，而渺茫浮動的未來在我前面，我還看不見。只盼轟然一聲巨響，沒有知覺、沒有痛苦、沒有來生，也沒有死後的世界。

奇怪的是我坐在那裡想著這些事，心中卻異常的平靜，既不悲傷，也不欣喜，也不可憐我自己。我心中沒有一絲絲的怨懟憤懣和悔恨，似乎純粹把思索自己的結局當成一種優雅迷人的心智遊戲，饒有興味地想著接下來會發生什麼，所有這些我不曾寫出的，我生命中的謎。

車上放著幾首一再重複的老式情歌，圓潤飽滿的女聲，悠悠唱訴著多少柔情多少淚，愛是無法阻抑，你到底愛我不愛？生死關頭，愛或不愛還有什麼意義？我竟覺得那歌還挺好聽，看來我果真沒把最糟的可能當真。隨意看了一下書，後來還是決定同一部分乘客一樣下車呼吸一下新鮮空氣，反正這輩子也沒多少機會能在高速公路上行走。橙黃的街燈下，一群人佇立在路肩上兀自等待，我看見夜空中的飛機，我看見川流不息的車水馬龍，車子來了又走了，在那曾經守候的路旁又剩下了什麼？

所以，我這條揀回來的性命又能作些什麼呢？

I used to think the day will never come……

正在聽New Order的《Faith》，一邊翻讀著一本《現代中外名人書信擷英》，然後自然是卡夫卡，那種令我心驚又熟悉的淡漠和不安，琥珀色深刻孤獨的沉味：

「與我幾乎所有熟識的人相比，我所學到的知識是極其可憐的，基礎是很不紮實的……，一個本身具有足夠而冷漠的想像力的孩子會有我這種冷冷冰冰、毫不掩飾、不可摧毀、天真而茫然、近乎可笑、盲目自滿的淡漠，這樣的現象我在別處還沒有見過。不過，這倒也是防備因恐懼和自知有罪而導致神經錯亂的唯一方法。我終日憂心忡忡，為自己發愁，這種憂愁的表現形式是多種多樣的。……對我還有的一切，我都視為奇蹟，感到十分驚詫。……不過，這並沒有給我帶來什麼信心，相反，我始終確信，我現在愈是順利，到頭來結局必將愈是糟糕。……我這個最無能、無論怎麼說也是最無知的人……。關鍵是要找到一個職業，從事這個職業我便可以無所顧忌地沈溺於這種淡漠之中，而同時又不至於過分傷害了我的虛榮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