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果梁山伯一開始就知道祝英台是女的,沒有了當中的錯摸、猜想和暗示,故事還會不會那麼動人?當彼此都還摸不清對方的心意時,雖然叫人忐忑不安,可是它會不會正正就是是一段關係裡面最動人的時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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樑:
在眾多小孩子的所謂「益智遊戲」裡面,我最討厭的,就是猜謎了。
給你幾個不完整的提示讓你猜半天,謎底卻往往是無聊透頂的。一分鐘就猜到謎底的人,是不是就比十分鐘才猜到的人聰明十倍?
我最討厭那些女生,你問她們甚麼,她們都說:「你猜呢?」我要是有閒情和興緻去猜,也不會去問妳們了好不好?
人家猜對了又覺得沒趣,人家猜錯了又不高興;既然是這樣,還要人猜來幹嘛?
想說甚麼就說甚麼不好嗎?為甚麼非要人猜不可?
諷刺的是,我遇上的偏偏是一個最喜歡叫人猜謎的人。只是他的謎,或許我永遠都猜不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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筑:
在眾多中文的修辭手法裡面,我最感興趣的,就是比喻了。
不管是明喻、暗喻還是借喻,我都很喜歡。喜歡的意思就是老師教的時候我很專注的聽,很用心把都它們的定義和手法都牢牢記住,然後在自己寫的文章裡連珠炮發地用個不亦樂乎。
日子久了,就連平常說話,也喜歡說一半不說一半,拐彎抹角起來。朋友常常都罵我,又不是寫文章,留那麼多伏筆幹甚麼?
可是,有些事情,說得太明白,不是連一點挽回的餘地也沒有嗎?如果對方的心意和我一樣,應該會明白比喻背後的意思。否則的話,或許他不明白更好。
可惜的是,我遇上的偏偏是一個最討厭比喻的人。我的比喻,或許他根本不打算花精神去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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樑:
那個晚上,我躺在床上,久久也不能入睡。
我一直想著他說的話。
我真的不知道,為甚麼我會這麼在意。是慚愧嗎?他聽了我的秘密後,二話不說就哭了起來;可是我聽了他的,卻甚麼也沒有做……
對了,我……應該做點甚麼嗎?
我可以做甚麼?
可是,這不是他自己的事嗎?為甚麼我非要做點甚麼不可?
對啊!這跟我有甚麼關係?好,別想了,快點睡。
只是,我一閉上眼睛,腦海就浮現了他流著眼淚的樣子。
那麼他呢?他剛剛為甚麼哭?我說的,是我自己的事啊!為甚麼他聽了竟然會哭?
那是因為他在意我啊!那是因為,他把我當成是很好的朋友啊!所以,他才會為我而難過。
我所以會睡不著,不也是因為我在意他嗎?
我的事,他沒可能改變,所以他只可以為我難過;但他的事,我想我應該是可以做點甚麼,幫他一把的。
以前我不知道,當然是沒辦法;可是現在我知道了,總不成看著他痛苦而不做點甚麼。我們……是最好的朋友嘛!
好,就這樣決定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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筑:
那個晚上,我坐在床上,久久也沒有躺下來。
我不怕自己睡不著。我怕的,是自己睡著了,然後作夢。
誰都知道,如果我作夢的話,那個夢會關於甚麼……我還不想去面對。
我開著床邊的收音機,好讓自己不那麼容易入睡。每隔不到一會,就看看收音機旁的鬧鐘。一時三十七分……一時四十二分……一時五十六分……二時零一分……二時二十三分……
我不知道我該希望時間過得快一些,還是慢一些……如果時間過得快一些,那麼很快就會天亮,我也不用再怕自己會睡著,會作夢……可是如果天亮了,我就要去面對那個我不知道自己能否接受的結局……
我最後一次看鬧鐘時,是四時五十四分……然後,我迷迷糊糊地睡著了……
夢裡面,我果然見到了他,可是,他對我說了一大堆東西,我半句也聽不到。
我只看到他的嘴巴不斷地開合,我嘗試從他的嘴型猜想他說的是甚麼,可是我完全猜不到。
「你在說甚麼?你大聲一點好不好?你……慢慢說好不好?我聽不到……我真的聽不到……我不是裝的,我真的……我求你……」
我睜開眼睛,視野有點朦朧,我拿起鬧鐘湊近一看,七時十九分……也是鬧鐘響起前的一分鐘。不,是四十八秒才對……
四十……二十……十……五……四……三……二……
然後,我在鬧鐘響起前按下按鈕,把它的響鬧功能關掉了。我鬆了一口氣,彷彿只要鬧鐘沒有響起,這個早上就不會來一樣。
***
「閉上眼 看你消失 背向你 有我哭泣
倚傍著窗簾的瞬間
乍看世界已消失 描繪不出過失
沉在記憶中卻剩得我」
《閉目入神》──鄭中基/夏至
***
樑:
那天我一如以往的很早就回到了學校,可是他卻在老師指定的集知時間差不多到的時候才匆匆的回來。
我因為太悶,一個人站在教室外聽著隨身聽。他半跑著回來時,看到我在教室外,好像有點詫異。在經過我身旁時,臉上閃過不足一秒的笑容,然後就進去了。
我想,這算是和我打招呼吧!
接下來的時間,他沒有再正眼看過我。他總是好像很忙很忙的,跑進來又跑出去。哪裡需要人幫忙,他就自告奮勇的跑過去。明明大腿都沒有我的手臂粗,卻搶著去替人家搬東西。
好幾次我都想要去幫忙,可是不管我站在他哪個方向,他總是「剛巧」背對著我,「剛巧」看不到我。
好呀,既然是這樣,我也懶得自討沒趣。我把一張椅子拉到窗前,翹著腿、雙手交疊,大刺刺的倚坐在那裡,好像在沙灘上享受日光浴一樣一動不動。
好幾個同學看到我這樣子,都起皺眉頭好像想要責怪我;可是最擅長裝兇的我也不是蓋的,只是板著臉瞄他們一眼,他們就裝沒事轉頭跑掉了。真沒種!
不過就這樣坐一天實在也滿悶的。當一些女生在看著我身邊的展覽板時,我順手把放在我身旁桌子的單張派發給她們,也隨便亂說一些冷笑話逗一逗她們,沒想到她們竟然開心得不得了,而且來的愈來愈多……
連我自己都有點懷疑,我說的東西真的有那麼惹笑嗎?
***
筑:
一整個早上,我都不敢看他。我只怕和他四目交投時,會從他的眼神裡看得出他在聽完了我的秘密後對我的感覺和看法。
我只好讓自己忙個不停,這樣我就不用怕要面對他了。昨晚從屋頂跳下來時我的腳扭到了,現在還有點疼,本來是不該搬東西的,可是我顧不得那麼多了。
想不到的是,當我搬完了東西,忍著疼慢慢地走回教室時,卻發現教室裡熱鬧得很。
一個同學搖搖頭走出來:「真厲害!」
我問他:「甚麼事?」
那同學苦笑:「你進去看看就知道了!」
我慢慢走進去,第一眼就往他剛剛坐的地方看去。可是,他已經沒有坐在那裡。
我循著此起彼落的笑聲,看到了一大群穿著其他學校校服的女學生。然後,在她們因為大笑而晃動的秀髮的縫隙中,看到了他得意洋洋的樣子。
剛剛還個大少爺一樣動也不動的他,現在竟然在領著那群女學生,逐一向她們解說著展板的內容!當然,以他的性格,解說時也不會有多認真,還加插了很多冷笑話。不過,看來觀眾的反應倒還不錯。
看那群女學生,一些媚態盡現,笑個不停;一些含蓄害羞,只是掩嘴輕笑;還有一些臉上掛著一絲不屑,好像不太欣賞,可是一直亦步亦趨,沒有走開的意思。
雖然我沒有鏡子,可是我知道我的臉色一定很難看。
班主任在我身後說:「看來我真的沒有找錯人!」
我自言自語:「對呀!我看他也很慶幸你找了他!」
班主任好像聽得出我話裡酸溜溜的味道,安慰我說:「你不用羨慕,更別要嫉妒,像你這樣文靜乖巧的好學生,也會有很多女生喜歡的!」
我嫉妒他?沒錯,我是在嫉妒他竟然可以這麼快樂!為甚麼我不可以像他這麼快樂?
他明明已經知道了我的事,為甚麼他要在我面前和那些女生在一起?他是在向我示威?他是故意要讓我難過?要我死心?
我們好歹也是一場朋友,為甚麼他要這樣?
我愈想愈氣,轉身就走出了教室。在教室門外,我和一個男生擦身而過。那個男生停下腳步看著我,我以為我剛剛不小心撞到他,便說了句:「對不起!」
他沒有說話,只是繼續看著我。難道說,他是認識我的?我想了一想,卻半點印象也沒有,便不理會他,轉身繼續走。
***
「男共女 情共愛
一切亦屬正常
誰是對 誰是錯
尋覓答案抽像
能共進 難共退
恨這現實這樣」
《假的戀愛》──關淑怡/向雪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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樑:
老實說,轉校不到一年的我,的確談不上對這學校有甚麼感情;所以說它舉辦甚麼開放日對我來說意義不大,我更沒有愛它愛到非要把它介紹所有人不可的地步,派單張、講歷史,都只是為了消閒,為了解悶。
我只是想不到,這給我帶來了意外收穫,我還是第一次發現自己原來滿有異性緣的。其實我沒有 對那些女生中的任何一個特別有好感,可是我畢竟是個人,被人簇擁著總是會有點飄飄然的感覺,何況我是那些一直都不受老師和好學生歡迎的壤孩子。
看到那些平常看不起自己的同學的嫉妒目光,我更是得意。也正好讓筑知道,不是說他不理會我,我就會悶死……對了,他又跑到哪裡去了?
真是的,好端端的又不知道在鬧甚麼別扭。我昨晚還花了那麼多心神想好了要怎樣做,他卻……不管了,反正想好了,還是要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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筑:
吃午飯的時候,我拿了飯,走到我們班的同學坐的長桌子前時,看到桌子的一端有兩個空座位,另一端只有一個,而他,還沒有來到。
我本來想要去買罐檸檬茶,可是想了一想,還是趁著他來到以前,到只有一個空座位那邊坐下,這樣就不用和他坐在一塊。雖然,我已經分不清自己是怕面對他,還是在生他的氣。
坐下來以後,我還是禁不住瞄了一眼,看到他正向這邊走過來。我這邊明明已經沒有座位了,他為甚麼還一直走過來?
他來到了我身後,我垂下頭不看他。他放下了一罐檸檬茶,然後走回桌子另一端坐下。
這……這是甚麼意思嘛?一罐檸檬茶……算是甚麼?賠罪?其實他也沒幹甚麼對不起我的事;安慰?為甚麼要安慰我?他在暗示他已經拒絕了我?
只要我不喝,是不是就代表我沒有接受?
我垂下頭,一口一口的把飯送進嘴裡。可是它到底是甚麼味道,我完全不知道。
一直到把飯都吃完了,我還是沒有動那罐檸檬茶。反正他放下時又沒說甚麼,我裝作看不見不就行了嗎?可是,這好像又太小家子氣了……
我再偷偷的瞄他一眼,他已經吃完了飯,正在喝他買給自己那罐檸檬茶。隔了一會,他伸展了雙臂一下,然後站起來,拿著還沒喝光的檸檬茶走了。
我看到他走遠了,才慢慢的拿起面前的檸檬茶,把拉環拉開,喝了一口。
然後,我看到他正在遠處向我得意的笑著。我臉一紅,垂頭才看到剛剛放檸檬茶的地方有一張摺疊了的單張。
一定是他壓在罐下的吧?我抬頭一看,他已經不知跑到哪裡去了,我把單張打開,上面歪歪斜斜的寫著一行字:「放心吧!你的事就包在我身上!」
這……又是甚麼意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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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連自己都不知我是好人一個
接受加冕都不知道為了什麼
他給的愛我又如何裝載
那算不算教人太悲哀」
《快樂王子》──藍奕邦/藍奕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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樑:
「有……甚麼事嗎?」偌大的教師休息室裡只有我倆,小才老師好像有點不自然。
「你不是說過,如果有甚麼想找人聊的,可以隨時來找你的嗎?」我盯著他的臉:「還是說,你這項『服務』只適用於那些乖孩子、好學生,而不包括我?」
他迴避我的目光:「當然不是……」
我在他桌上拿起一枝筆把玩著:「不是就好了!」
他不看我雙眼,卻看到了我的胸口:「你幹嘛又把鈕扣解開了?不是叫過你別這麼不修邊幅的嗎?」
我垂頭一看:「可能是剛剛搬展板時把鈕扣弄掉了也不知道……喂!我又不是女生,你還怕我會露點嗎?」
他清了清喉嚨,眼睛好像不知道看哪兒好:「那……你有甚麼要說嗎?」
我瞇起眼睛:「我想問的是……老師你平常有甚麼消遣?」
他有點詫異:「甚麼?」
「就是說,除了會吟詩、練書法、畫國畫、拉二胡……這些又古老又悶的事情以外,你平常還會幹其他的嗎?」
「為甚麼這樣問?」
「好奇啊!」我上下打量他:「看你是不是裡裡外外都是那麼古板守舊?」
他好像臉紅了一紅:「幹嘛突然對老師這麼感興趣?」
「不可以嗎?你放心吧,我可不是要害你!」我覺得老師真的像筑一樣想太多:「讓我直接一點問,老師你是不是一個願意接受新事物的人?」
「新事物?你指的是……」
「哎……我舉些例子讓你更容易明白好了……」我想了一想:「比如說,你走進一家光顧了很多年的餐廳時,發現它推出了一些你從來沒有嚐過的新菜式,你會想要試一試嗎?」
「看情況吧……」
「那……如果有人送了一件衣服給你,可是那顏色的衣服你從來不會買的,你會至少穿一次看看嗎?」
他愈來愈迷茫:「你……到底想問甚麼?」
我裝輕描淡寫的說:「又比如說,如果有一個男生對你說他對你有意思,你……又會如何?」
他呆住了:「……」
我說下去:「雖然年紀是有點差距……而且對方又是你的學生……可是只要你願意,這些應該都不是問題……」
「我……」他還是說不出話來。
我嘆了一口氣:「到底是我的表達能力有問題還是你的理解能力有問題?枉我還叫你小才……」
他反應很大:「你說甚麼?」
我一伸舌頭:「沒有……」
他有點激動:「有!你剛剛明明說……」
我拍了拍他的肩膀:「嘿,你別那麼計較好不好?你這個綽號,已經是這麼多老師裡面最好聽的一個了!」
他的表情已經複雜得我完全猜不透他在想甚麼:「綽號?你再說一遍……」
「小才……呃,這樣聽起來又好像有點像是狗的名字啊?我最初替你起這個綽號時不是這樣想的……」
「你再叫一遍……」
我把臉湊近他,低聲的說:「你先回答我的問題!別擔心,我不會告訴別人的……」
他慢慢把臉湊過來:「我……」
***
筑:
開放日完了以後,我在教室裡幫忙收拾,忽然聽到一個同學問:「喂!那萬人迷跑到哪裡去了?」
「應該是跟了那群女學生中的一個走了吧?」
「真過份!和女孩子調笑時就這麼熱心,要幫忙的時候卻跑掉了!」
「可是我剛剛好像聽到他問中文老師在哪裡……」
小才老師?他去找小才老師幹嘛?然後我想起了他在單張上寫的一句:「放心吧!你的事就包在我身上!」
難道說……他是因為我的事去找小才老師?他想要對老師說甚麼?
我丟下手裡的東西,跑過去問那同學:「那你有沒有看到他到哪裡去找老師?」
那同學看我這麼緊張,嚇了一跳:「他好像……往教師休息室那邊去了……」
我不等他說完,就轉身跑出了教室。
他會對小才老師說甚麼?告訴他我的事?不會的,他平常對老師也沒多大好感,不會去找他傾訴的!我昨晚對他說那天聽了老師說的話後很難過,他該不會是去找老師晦氣吧?
我跑到了教師休息室門前,可是不敢就這樣推門進去。我喘著氣,偷偷的從窗外看進去。
因為教師們都在學校不同的地方忙著收拾,教師休息室裡差乎空無一人,除了小才老師,還有樑以外……
我聽不清楚他們在說甚麼,可是我看到小才老師的表情很奇怪。他盯著樑的臉,眉頭輕皺,臂膀也微微顫抖著。
突然我看到樑湊過去在小才老師耳邊說了一句話,小才老師聽了以後,表情更奇怪了。不知道我有沒有看錯,可是我好像看到老師雙眼紅了……
老師緩緩的舉起了右手,輕輕的托著樑的臉,然後把臉湊過去,不,應該說是把嘴唇湊過去才對……
我呆呆的看著這個場面,竟然沒有叫出聲音來。
兩秒以後,我聽到了一聲暴喝:「你變態啊?」然後我看到樑把小才老師推到地上,整個人霍然站了起來。
掉在地上的小才老師忽然看到了窗外的我,臉如死灰。樑回頭看到是我,從教師休息室走出來:「走吧!」二話不說就把我拉走了。
我回頭看了看小才老師,又看了看拉著我的樑,張開了的嘴巴,卻半個字也說不出來。
***
「是你彷彿天邊星光閃閃
當中一點的光線
我在尋覓那點
是我不知身邊深深淺淺
多麼清晰一張臉
多麼近 伸手可見」
《遠在天邊》──梁詠琪/陳少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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