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恐怖份子與上帝

在《絕命鈴聲》這部野心有餘、視野不足的電影中，最有趣之處，莫過於它那個完全可預料的結尾。卓越的愛爾蘭演員柯林法洛所飾演的騙子公關，在經歷了一段驚心動魄的電話亭夢魘後，被送上救護車，接受了鎮靜藥物注射，他開始恍惚。這時候，有個傢伙拿著手巾為他擦拭弄髒的亞曼尼皮鞋，冷冷地和他說話，暈眩之間他記起了這個聲音、這個語調，他是．．．導演喬舒馬克刻意仿視覺暫留的鏡頭，模糊了那個傢伙（不過還是不難辨識出他是基佛蘇澤蘭）的真實面目，並彷彿在錯亂的神智中，聽到了他留下了堅定且「駭人」的警語：不要再欺騙，否則你還會接到我的電話。在此同時，這部電影也果然就這麼完成了它「道德警世」的使命。

說也奇怪，這個恐怖份子不僅面目模糊，從頭到尾也不曾洩露出任何一點身份暗示。不過他倒真是不可思議，幾乎所有可能發生的狀況都料到了，整個過程就像經過精密排演般，在他不知身在何處的注視眼光中，順利流暢、沒有瑕疵地完成了這齣道德劇。而且在此之前，他還曾毫無破綻地幹掉了兩個衣冠楚楚的人渣。怪怪！如果要我猜，我會說，他就是上帝的化身。

恐怖份子就是上帝，他要懲罰的，竟然是一段未成真的婚外情。這樣一部幾乎全局限在單一場景中的醒世劇，還真有一絲絲柏格曼的味道呢！

然後，我們看到了這位救世主，從電話亭縱身一躍，超人般地飛到了《駭客任務II重裝上陣》中。我必須要說，台灣片商無論是《駭客任務》這個片名或是「救世主」的這個稱號，都翻得出色極了。雖然看第一集時，在精神不濟的狀況下，從頭到尾只留下那些慢動作打鬥鏡頭的印象，不過，在看第二集時，才開始不久，我很快地就拉回了部份《駭客任務》的情節，才恍然記起，原來這是個關於一票「病毒」企圖破壞「母體」威權宰制的故事，換成現實來說，那些進出母體、企圖直搗主機核心的主要角色們，就是不折不扣的恐怖份子了。同理，從庸碌的體制內生活中抽身而出，接獲天賦使命而致力抵擋母體魔掌入侵錫安聖地的救世主尼歐，不正是賓拉登的化身嗎？

由於實在喚不回太多關於第一集的記憶，所以我上網找了芝加哥太陽報的影評來看，因為艾柏特老先生總喜歡寫「頗為詳細的」劇情概要，當然他對第二集的影評我也忍不住瀏覽了一下，意外的是，艾柏特老先生提到了一個我在看電影時也特別感興趣的細節，那就是，在錫安聖城中，我們所看到的居民，幾乎都是黑人，艾柏特老先生認為那是因為電影的主流觀眾設定是白人青少年，黑人可以帶給他們一種酷炫的流行文化象徵。我倒覺得不只如此，你會發現，充滿啟發性的祭司是黑人，她的保鑣是黃種人，握有母體破功之鑰的「關鍵人物」是黃種人，而錫安的議會高層不僅多半是黑人，還穿著形形色色的奇裝異服，搭配聖地宛如蠻荒的背景，簡直就像是個部族聚落大會（而先前那場演說與接下來的舞會，簡直像是某種宗教的傳道場面）。而相反的，母體的蓋世太保們則全是白人，母體的創造者是白人，而歸順於母體的資訊販子和他老婆則是法語流暢的白人。如果正如艾柏特老先生所說，觀看這部電影的主流族群是白人青少年，那麼把反叛母體者「異族化」的心態不是很有趣嗎？觀眾認同的對象是異族的顛覆體制者，顛覆的對象是白人所創造那龐大又不斷擴張的「幻象」，而尼歐這位救世主，獲得了「異族人」的啟發、託付、幫助，毅然與勢力無遠弗屆的白人母體對抗，在其中進行破壞攻擊，是所謂不可違的宿命、天意，那操縱這一切的是誰？

恐怖份子就是上帝。

這或許只是波灣戰爭之後被該死無恥的布希氣得精神失常的我，莫名其妙的怪異論述罷了。但這樣離奇的巧合，確實令人很難不產生聯想。

和劇情漸走下坡、企圖越縮越小的《絕命鈴聲》不同，《駭客任務II重裝上陣》先是從祭司口中丟出了個巨大的「宿命論調」，又在電影快到尾聲時又從母體建構者嚇人的長篇大論裡，拋出了爆炸性的新說法，母體與錫安看似完全對立的兩元剎那間崩潰了，而基努李維所飾演的救世主尼歐，在刻意選擇了與宿命背道而馳的做法後，似乎讓他也跳出了母體與錫安的疆界．．．在此收住，雖然吊人胃口，卻著實讓這部片更令人興味盎然。只不過，如果編導華卓斯基兄弟沒有在第三集的結局中給予這個驚人爆炸，充份的延伸與內涵，恐怕這對玩得不亦樂乎的鬼才兄弟檔，當不成電影的上帝，還會留下恐怖份子的罵名！

PS. 說到艾柏特老先生（還是該譯為E柏特？），前陣子他在坎城與導演文森蓋洛（參賽作品《布朗兔兔》Brown Bunny是今年影展中被影評砍殺最慘的電影）那場兇猛暴虐的舌戰，真是絕透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