因為總是習慣一件事告一段落才開始進行另一件事,像一塊磚頭那樣的固定。在這方面缺乏彈性的自己,因為修改論文仍未告一段落(修改論文的過程中與自己的惰性拔河,真是困難的一件事!),因此遲遲無法「開始」某些我想進行的事,例如:寫文章。不過,從6月底開始接連帶隊的我,在這個稍稍喘息的夜晚,卻又重拾了寫東西的衝動。
研究所的課程與論文接近尾聲後,每天好像因此多出了許多時間,我的腦袋瓜子經常思索著,就讀研究所時,為什麼每天都擠得出3個小時騰逐字稿或寫論文呢?而且艷羨著同事們下班後就可以做自己想做的事,然後現在每天好像多出了3小時,我卻沒有特別闊綽(時間上)之感?應該,是我放任時間奢侈的流逝了,而沒有好好利用吧!
接連的帶隊,儘管身心疲累,我在睡前總是會翻開正在閱讀的《森林秘境》,讀完一個篇章,然後闔上書本,按熄檯燈,在睡前咀嚼著還有印象的美麗句子,繼而任由自己沉入沒有顏色的夢境。
要維持讓工作不只是工作,而是一份使命的態度,某個程度來說多少也具有困難,於是就必須依靠在工作中偶爾迸現的美好,來激勵自己莫忘初心。最近也收到一位三年前帶過的學員已持續第三年寄來的一大箱金黃芒果,起因是當我帶著他們行經水蜜桃園時,其中一個學員問起我:「你喜歡吃水蜜桃嗎?」當我回以:「不喜歡」三個字時,背對著他們走在前頭的我,都仍舊可以感受到他們難以置信的驚詫。我試圖解釋,像想要撫平一些什麼的那樣:「因為我每天看,所以就沒有很嚮往了。」「那你喜歡吃甚麼水果?」學員不死心的追問。「嗯....,芒果吧!」這下換來自高雄的他們不以為然了,但細心的他們,居然回去就幫我寄來一大箱金黃芒果,讓我名列解說員「賣笑排行榜」(有時候學員賞我們一些食物,分享給同事們時,我們就會開玩笑說是自己賣笑換來的)冠軍,而且是連續三年。解說員和學員之間的關係,就這樣因為相互的溫暖對待,而成為朋友了。所以我珍惜著與每一位學員成為朋友的可能,雖然我是一個習慣維持屬於自己孤獨距離的人。
而昨晚負責夜間授課的我,雖然感覺在場的近70位學員基本上是醒著的,當我詢問簡報中的蜥蜴圖片是誰時,還有孩子會回答我:「鰻魚」這樣無厘頭的答案。(後來與同事們分享心情,同事薛說,有一次她問學員貓頭鷹的頭可以轉幾度,結果學員嗆她說:「妳自己都不知道了,還要問我們!」實在是令她無言)但是在我面前不遠處,有一家人,其中年齡約是國、高中或大學的男孩,從簡報開始的5分鐘一直睡到結束,起身後,他是拉著父親說:「無聊死了!你不覺得很無聊嗎?」我沒有覺得是自己的問題,雖然解說讓學員覺得無聊是解說員自己必須檢討的,我更疑惑的卻是:「這孩子出了什麼問題?為什麼他對大自然中那些美麗的生物沒有興趣?為什麼一開始『上課』就睡覺?」
儘管這輩子,我也上過幾堂讓我生不如死、無聊透頂、眼皮如有一百座百岳壓在上頭般沉重,並在心裡不斷咒罵授課者的課。而直到前陣子我在一堂高冷地實習(台大各科系學生可以選修,在暑假來農場7天實習的課)夜間的古道課堂上,面對著古道專家楊南郡老師,聽著他侃侃而談,卻發現幾乎所有的孩子都睡著了。而感嘆著他們不了解自己面對著的是怎樣值得敬仰的一位老師時,忽然理解了有時那堂課之所以無聊、痛苦,其實不是講者的錯,或是講者不夠好,而是自己未到位、聽不懂。
在等待同事聖琳進行星空講解的中場休息空檔,我坐在大教室的角落寫著日記。我那隊的一位母親帶著6歲的小男孩,走到了我的身畔。我從筆記本的行列間抬起了頭,母親推了推小男孩,說:「你不是有話要對老師講?」小男孩囁嚅地開了口,然後說道:「老師,剛剛說鰻魚的就是我。」我笑了笑,母親又接著說:「謝謝妳,妳剛剛講的非常精采,而且照片都非常漂亮。」我向她道了謝,而他們應很難想像,他們母子倆的這幾句話,就把我從剛剛那個大男孩有如冷酷的深淵中的反應裡拔了出來,我被療癒了,因為我從他們的眼神中知道他們是真心的。
今天離開前,那位母親再次向我道謝,並提到:「黑熊的故事有讓我感動到,而賞鳥也感動了我,我說真的,我今年已經快40歲了,我才第一次看見臺灣的鳥這麼漂亮!」我向她提到昨晚我也被她溫暖了。而她今天的回饋,更是讓我充滿被撫慰的力量。
而解說,真的是一份超級有趣的工作,你會遇到不同的人,或是不同的人的組合,然後你必須把你該講的東西包裝過,成為有趣的事物,然後把你最想表達的幾個概念,把你最想造成影響的一些面向,塞在裡頭,透過解說植入他們的心裡。通常你會失敗,但是偶爾會打中。
還有,不要過度預設。像我這一隊,是分別由6人、13人及4人的家族,組合而成的。第一天下午開始活動時,4人的家族從花蓮方向過來,所以遇到塞車,而未參與下午的活動。6人的家族有一個6歲的孩子,13人的家族有2個4歲左右的孩子,及一個小嬰兒。我衡量了一下情勢,下意識覺得這是一支不好帶的隊伍,除了是併隊(即由原本不認識,且背景、喜好都不相同的人們所組成的隊伍),本身就具有難度外,還加上年齡組成有阿公、阿嬤、國高中生、年輕父母、年幼孩子....。這是梅峰最主要的客群,也是最有難度的客群,尤其是年幼的孩子根本無法聽你解說某些課題。
在腦袋中迅速的剖析了情勢後,我決定且戰且走,視情況再調整解說的內容,但是出乎我意料之外的是,孩子們非常有興趣!雖然我把解說聚焦在五感體驗的部分,讓學員可以用手摸、用嘴巴嚐....,但是,整個情況還是好到讓我不敢置信。幸好,我沒有被自己的預設影響了解說的進行。得感謝M經常提醒的:「不是還沒有發生嗎?別想太多」。
最近接連帶隊的同事們都累壞了,緊繃的情緒瀕臨極限,動不動就會脫線演出。只能提醒自己,已經有夠多引信了,不要當那個點燃炸藥的人,而今天的療癒系學員,則讓我的疲憊盡去,特此為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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