初秋季節,空氣裡帶著絲煙草或汽油般乾爽的味道。 劉衛和我以前有過的男人都不同的類型,他的復活依賴於一種毫無雜質的愛情,他的最終死亡也與愛情脫不了干係,他不能給我完整的性愛,我也做不到守身如玉。一切都是不可捉摸的,我的愛可能更多地來自於自身被需要的程度,他需要我多少,我的愛應該有多少。劉衛如氧氣如水般需要著我的存在,我們的愛情就是一種最奇形怪狀的結晶,一切來自於偶然
我的編輯部朋友打電話裡問我,「手頭這部新書寫得怎麼樣了?」
「還好,」我說,「可能我會需要一個經紀人。」
「什麼樣的?」她好奇地問。
「可以幫助我實現夢想的,同時防止像上一本小說集那樣不討好的結局出現。」
我說。 「說說看,你有什麼想法。」
「我的夢想是年輕、時髦、聰明又有野心的女人的夢想,我的新書為這樣的女
人而寫,還應該有個巡迴全國的新書宣傳派對,我穿著黑色露背裝,戴著誇張的面
具,地板上鋪滿我的書的碎片,人們踩在這些碎片上瘋狂跳舞。」
「天哪,」她笑起來,「你夠瘋狂的。」
「它可以實現。」需要金錢和時間。
她說:「有個朋友可以幫助我,給了我她辦新書發表的地址。」
我問劉蘶想不想和我一起去見那些作家,他裝作沒聽見我的話。他對作家有根
深蒂固的壞印象。
我挑選衣服躊躇了半天,衣櫥裡的衣服分成截然不同的兩種風格,一種混淆性別,寬大,低色調,穿上像幅中世紀的油畫,另一種則是緊身的帶著股狐氣的小衣服。我扔了枚硬幣,選了後者。紫色洋裝。塗紫色唇膏和紫色眼影,配上流行手提袋。
出租車帶著我暈頭轉向地在街道上兜來兜去,開車的司機是個剛上班沒幾天的
新手,一不留神又兜回了老地方,而我基本上是個路盲,一點方向感都沒有,只會
尖叫,我們兩人一路上把對方弄得神經兮兮的。看著計價器上的數目一下下往上跳,
最後 放棄目的地 陰錯陽差來到很有氣氛的酒吧。
「哎,就在這兒停吧。」我及時地叫了一聲,車窗外掠過一片熟悉的燈光和大玻璃窗,玻璃後面有不少黃頭髮攢動,「對了,我在這兒下車。」我臨時改了主意,來到酒吧。
陰陽吧分為上下兩層,穿過長長的樓梯下去,位於地下室的跳舞場正呈現一種
快活的氣氛,酒精、口水、香水、人民幣、腎上腺激素的氣味就這樣飄來飄去,百
老匯式的輕喜劇氣氛,我看到我喜歡的DJ香港人正在叼台上,他也看到了我,衝我做了個鬼臉,音樂是House和Trip』Hop,都是酷斃的工業舞曲,如暗火狂燒,鈍刀割肉,越跳越高興,越跳越爽,直跳到人間蒸發,直到大腦小腦一起震顛的地步才是最高境界。 周圍有不少金髮洋人,也有不少露著小蠻腰以一頭東方瑰寶似的黑髮作為招攬賣點的中國女人,她們臉上都有種婊子似自我推銷的表情,而事實上她們中相當一。
我跳起舞來就幻覺連篇,靈感如泉湧,這是身體過度解放的結果。我覺得應該
有一個貼身女秘書拿著筆記本電腦隨時隨地跟著我,尤其在工業舞曲裡跳舞的時候,
她應該記下我所有的幻覺,那遠比我坐在書桌前寫棒一千倍,多兩千萬倍。
我已經記不清身處何地,空氣裡有股大麻煙(或雪茄煙)的味道,這股味道在
我大腦皮層右下方某部位找到了感覺回映區,我想我已用跳舞吸引了不少男人的目
光,我跳得像個伊斯蘭後宮裡的一個最受寵的妃子,也像蛇發女妖美杜莎。男人們
總在一瞬間渴望與一個妖女性交然後被妖女吃掉,世上就有一種雄蠍子,永遠被它
們的性伴侶在交媾以後消滅。
我看到我肚臍眼上的那枚銀環在燈光魅影中急速閃靈,像開在我身體上的一枚
小毒花,一隻手從背後摟住了我赤裸的腰,我不知道這是誰,但我不是很在乎,當
我微笑著轉頭,看到了馬克那一張輪廓動人的臉。他居然也在這裡。
他俯下臉來貼著我的臉, 在音樂裡對我呼出熱呼呼的氣, 他肯定喝過一種叫
「Jame s'Bon」的馬丁尼酒,他的聲音很低,但我還是聽清他在說他想要我,就在
此時此地。
我昏頭昏腦地看著他,「這裡?……現……在?」
我們在二樓不太乾淨的女用洗手間裡擠作一團,音樂己隔得遠了,我的體溫漸
漸降低,我還是睜不太開眼睛,但我擋住馬克的手,「我們在這裡做什麼?」我用
夢遊般的聲音問他。
「在做愛。」他用了一個恰如其分的詞,臉上並沒有任何輕佻的東西,相反我
覺得他的藍眼睛一點都不冷漠,那兒泛著像聖桑《天鵝》那樣的柔波,即使在這樣
一個有異味的洗手間裡,你永遠不會理解純粹的情慾何以會激起如此這般的親密無
間!
「我覺得這樣糟透了,像犯罪,更像……受刑……」我喃喃地說。
「警察找不到這兒的,相信我,這一切都是完美的。」他的措詞像一個急於求
歡的騙子,把我頂在紫色的牆上,撩起裙子,利索地褪下CK內褲,團一團,一把塞
在他屁股後面的口袋裡,然後他力大無比地舉著我,二話不說,就準確地戳進來,
我沒有其他的感覺,只是覺得像坐在一隻熱呼呼而危險的消防栓上。
「You bastard! 」我控制不住地說粗話,「快放我下來,這樣不行,我像一
只牆上的母猴標本。」
他狂熱而沉默地注視著我,我們換了姿勢,他坐在抽水馬桶上,我坐在他身上,
取女位姿勢,並且自己來掌握性敏感方向。有人在敲門,而廁所裡一對變態男女還
沒完事。
高潮還是在恐懼與不適中降臨了,又一次完美的高潮,儘管姿勢很彆扭,儘管
在這麼個有些臭的洗手間。他推開我,拉一下水閥,隨著旋轉的水一堆穢物很快消
失了。
我哭起來,這一切不可解釋,我越來越對自己喪失了信心,我突然覺得自己比
樓下那些職業娼妓還不如。至少她們還有一份敬業精神和一份從容,而我別彆扭扭,
人格分裂得可怕,更可恨的是我還會不停地思考、寫作。我不能面對洗手間那一面
幽暗的鏡子中自己的臉,什麼東西在我體內再次流失了,一個空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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