九、誰的心
心。怎麼了.淚流下.誰都進不去
——Tina
人在敲門,唱機裡正在放柴可夫斯基的《睡美人》,音量很響,但我還是聽見
了敲門聲。劉魏看看我,「是誰啊?」「不會是朱婷吧。」我說,我們倆沒有很
多朋友,這是我們的致命弱點,但也是可愛的優點。
我走到門邊,從貓耳眼裡一瞧,果然是個陌生人。我把門開了一條縫兒,問他
找誰。「如果您有興趣有時間的話,我願意向您介紹我們公司新開發的吸塵器。」
他的臉上浮上熱情洋溢的微笑,用手摸一摸喉結下的領帶,彷彿只要我說「願意」
他就會即刻發表一通不會令我失望的演講。
「這個……」我不知如何是好,粗魯地打發一個不算難看也不算危險的男人可
能是需要厚臉皮的,他能把一身廉價的西服穿得這般整潔乾淨,就更能說明這個男
人的健康人格。不能粗魯地打擊這種自尊。而且我也沒事可做。
劉魏吃驚地看著我把陌生男人領進來,男人落落大方地掏出一張名片給他,打
開隨身帶著的大包,取出一個珵亮的吸塵器,「他要幹什麼?」親愛的劉魏低聲問我。
錯愕的臉看著親愛的說:「不知道。」『讓那人試試看。』那個推銷員的確很會推銷還沒講完話就自動得拿出吸成器 用他的專業抓出了大隻的蟲子 然後 那個人又自怨自憐的說可以算你便宜一點 現在很注重衛生 對小孩而言正需要
「3500元。」他說。這時的我和劉犚完全屬於狀況之外的地方
他堅持不懈,「一年保修,我們是正規的大公司。」 「謝謝,耽誤你時間了。」我把門打開,他面不改色地收拾好東西,穩步走出門外,然後一回頭,「您有我電話,如果改變主意,可以跟我聯繫。」這男人果真是靠嘴吃飯的料子。
Ting,你,總是給自己惹麻煩。劉魏說。我用總遲疑的態度看他仁慈也是種錯誤嗎? 麻煩?至少他清理了一下地毯。」我吐了一口氣,在書桌前坐下來。
敲門聲又響起來,我一把拉開門,這次是隔壁的鄰居胖阿婆,她手裡是一疊積
留在樓下信箱裡的水電煤電話賬單,還有兩封信。我記起來我們的信箱已經有好幾
個月沒去查看了,反正也沒上鎖。我向胖阿婆道了謝,她笑呵呵地走了。
這兒的街坊鄰居都有種鄉下特有的熱心腸。他們似乎都沒什麼錢,下了崗
的主婦精打細算著安排日常生活,廚房的窗外掛著風乾的小魚,醃製的蘿蔔,不時
有煤餅爐子的煙飄過來,穿綠色校服掛紅領中的小孩子們玩著永不過時的槍戰遊戲。
老人們圍在小公園的一角下象棋,打「大怪路子」,風不時吹起他們雪白的鬍子。
夜交替的時光就在醜陋的工房和破敗的馬路上空無聲無息飛過了,而對於大多數
上了年紀的上海人來說,這種街區是他們最熟悉的帶著種懷舊氣息,對於年輕一代
而言,這則是被排斥的,終將被取代的地方,是毫無希望的下只角,然而在這地方
住久了,就能感受到一種樸素的氣質,暗暗持續的活力。
那兩封信其中之一是從西班牙來的,我把信遞給 劉巍,「是你媽來的信。」他
正躺在床上,我把信丟在他手邊,他拆開來,看了幾行說,「她要結婚了……另外
還提到了你。」
我好奇地湊過去,「我可以看嗎?」他點點頭,我跳上床,他從背後抱住我,
雙手把信紙舉到我面前。
「我的兒子,最近怎麼樣?上一封信你提到你現在和一個女孩子住在一起,你
沒有仔細說一說她(你的信總是那麼簡單,讓我失望),但我猜想你很愛她,我了
解你,你不會隨隨便便地接近一個人。那樣很好吧,你終於有個人做伴了。
……下個月的1號我要結婚了, 當然是鎂,我們住在一起很長一段時間了,
相信可以默契地長相廝守下去。這邊的中餐館依舊那麼好,令人想不到的,我們正
在考慮近期到日本開一家餐館,那將是一家正宗日本餐館。我盼望和你相見的
那一天。雖然我一直不明白你為什麼不願意來日本,你對我似乎從不信任,某種
不好的東西一直阻隔著我們,但時間過得那麼快,10年過去了,你也已經長大了,
不管怎樣,你是我最心愛的兒子。」
「這麼說,你和你母親可以見面了。」我放下信,「10年裡她居然一直沒來台灣看你,你也沒去她那兒看她,真夠奇怪的。」我看看他,他臉色不太好。「所以
我不能想像你們母子見面會是怎麼樣的情形。」
「我不希望她來台灣。」他說著,身體向後一仰,倒在厚厚的枕頭上。睜大
眼睛看著天花板, 天花板是空無一物的白色, 可以引誘人墜入無盡的虛空裡去。
「母親」這個稱呼在他曾經告訴過我的那個故事裡變得蹊蹺難辨,分明還帶著他
父親意外事件所烙上的陰影。
「我以前的媽媽長得像仙女,說話很溫柔,身上總是有一股香氣,手指很軟很白,會織各種漂亮毛衣……這是我在10年前見到她的樣子。後來,她也寄過一些照片給我,我都扔了。」他眼睛對著天花板說。眼睛扔然看見空洞
「她現在是什麼樣子呢?」我對那個遠在日本的女人充滿了好奇。
「我不認識照片上的人。」他在床上轉了個身,背對著我。一種厭煩的情緒影
響了他。他寧可用寄信或寄卡片的方式與她聯繫,不能想像有朝一日她會活生生地
站在他面前。那樣不行,如果那樣,他的某種受控著的精神防線就完蛋了,世上有
千萬對母子,像他們這樣的不多,有一道關橫在他們之間,本能的血緣之親和溫情
克服不了那種猜忌,愛恨交織的這一場戰爭會一直延續到無法預知的故事尾聲。
另一封信則是由V寄給我的,信封裡裝了兩張請柬和他的簡短附言,「那次
派對上你給我很深的印象,希望可以再次見到你。」
「我不認識照片上的人。」他在床上轉了個身,背對著我。一種厭煩的情緒影
響了他。他寧可用寄信或寄卡片的方式與她聯繫,不能想像有朝一日她會活生生地
站在他面前。那樣不行,如果那樣,他的某種受控著的精神防線就完蛋了,世上有
千萬對母子,像他們這樣的不多,有一道關橫在他們之間,本能的血緣之親和溫情
克服不了那種猜忌,愛恨交織的這一場戰爭會一直延續到無法預知的故事尾聲。
另一封信則是由V寄給我的,信封裡裝了兩張請柬和他的簡短附言,「那次
派對上你給我很深的印象,希望可以再次見到你。」
我對他揚了揚請柬,「去看畫展吧,那個V果然不食言。」
「我不去,你一個人去吧。」他閉上眼睛,看上去並不高興。
「咦,你一向很喜歡看展覽的。」我置疑道。這是實情,他經常背著相機去看
各類藝術展,畫展、影展、書展、雕塑展、傢具展、書法展、花展、汽車展,以及
各種工業器械展,在一大堆令人吃驚的作品中流連忘返,他是一個徹頭徹尾的展覽
參觀狂。那是他窺視外部世界真面目的窗口,按精神分析師吳大維的說法,一個幽
閉症患者又往往是一個偷窺愛好者。
「我不想去。」他突然一動不動地盯著我的眼睛,用一種抑制不住的譏諷說,
「那個人總是對著別人的女朋友獻慇勤嗎?」
「哦,你這麼認為嗎?」我反唇相譏,這種情形真是少有,他的眼睛一多疑
就變得像蝸牛一樣冰冷,讓人不適,眼白多眼黑少。而我還報以粗魯的態度可能緣
於內心的虛弱,彷彿身上的某處暗瘡讓敏感的天天一下搔到了。
他緊閉上嘴,一語不發地走進另一個房間。他的背影彷彿對我說,「別拿我
當傻瓜看待,你們跳了一夜的貼面舞,接下來他又跟著我們走進過這房間。」我也
閉上了嘴,一言不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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