喜歡旅行的人最好別生小孩,至少頭幾年請三思
年輕時熱愛旅行、熱愛生命,總以為找到理想伴侶後,可以生一打小孩,結伴旅行。殊不知魚與熊掌難以兼得,芭樂和蓮霧不會長在同一棵樹,旅行和生孩子互相牴觸,喜歡旅行的人最好別生小孩,至少頭幾年請三思,旅行千萬別帶幼兒,千萬!與幼兒同行搭機或是參加旅行團,通常是其他人的災難。當幼兒在飛機上不明所以地哭鬧,綁在鄰座的旅人總投來嫌惡的眼光,妳又不能抱著幼兒迅速離開,只能露出尷尬又抱歉的微笑。年輕時看到嬰兒時總是記得他們的天使笑容,此刻不免懷疑是幻覺。
婚前曾與先生協議,每年都要出國旅行。最後證明只是自己的癡心妄想、先生的空頭支票。然而妳總是一試再試,直到精疲力竭,否則打死不退。
最早一次帶大女兒旅行是搭乘郵輪,當時她兩歲。我心想搭郵輪夠輕鬆了,住的又是豪華艙房。誰知頭一天就遇上七級大浪,只能在床上躺平、吐得人仰馬翻。獨獨女兒或許是中耳發育尚未完全?在船上左右滑來滑去,就像是搭上了巨型的蹺蹺板,我也只能奄奄一息地對她露出欣慰的笑容。
隔天總算風浪稍息,只不過郵輪的旅行不過就是吃飽睡、睡飽吃,然後到甲板上望著茫茫大海,內心也感到十分茫然。唯一的陸地旅行,也只有幾個小時,只到沖繩的市集逛逛,買買伴手禮。多年後,那趟旅行我只記得胃裡的翻攪,還有女兒嘻嘻哈哈在我眼前滑來滑去。然而再怎麼無奈的旅行,總還是要拍照打卡,郵輪熱情地派出大鳥吉祥物跟我們合影留念。
只是幾年後,小女兒開始能簡單兒語,看到那張照片非常困惑,指著照片裡唯一的小女孩,想要確定是不是自己?「是姊姊喔。」「那我呢?」「妳還沒有出生啊。」「不可能!我明明有去。」她不能接受自己不存在的世界,一張照片讓她明白人生豈能盡如所願。
小女兒出生後,我自然還是心心念念著出國旅行。她滿兩歲時,先生要到美國加州學習植牙,同行的都是牙醫師、牙醫太太。我曾經留學美國,自然非常期待重遊這個熟悉的國度,彼時我扛著二十公斤的行李,獨自旅行都不成問題,帶兩個小孩,更何況還有別的太太可以支援,我心想一定沒有問題。
先生上課時,旅行團安排了我們一干家眷到迪士尼樂園。同行的新婚牙醫太太,或許是年輕貌美不懂事,一下巴士就跟我說掰掰,一下子就消失在茫茫人海。此刻我舉目無親,還帶著兩個拖油瓶,接下來的樂園時光,唯一不歡樂的大概只有我一個人。我拉一個、抱一個,外加推車還有大包小包的尿布奶瓶,還要時刻提防大女兒消失不見。
我一點也想不起來當時玩了什麼遊樂設施,只記得夕陽西下,所有的卡通人物上街遊行,我抱著睡著的小女兒,和已經沒電的大女兒坐在路邊,滿心感謝這一天終於畫下句點。
那趟旅行之後我不再要求先生每年帶我出國旅行。生兩個女兒,換來愛玩的老婆收心,對我先生而言,也是再划算不過的結局。
有人說小孩三歲之前的旅行沒有意義,因為他們不會有記憶。我同意這是明智之舉,理由是帶著三歲前的小孩旅行絕對是一種修行。
陪幼兒玩耍大概是世上最甜蜜又最辛苦的工作
接下來,我也不全然對出國旅行卻步,印象中還去了新加坡、日本。只不過不是每年,且都是選在春節先生難得的短暫假期,有時還有阿公阿嬤隨行,全員出動也不會那麼吃力。
而我也開始忙於接送小孩上下幼稚園以及才藝課,不能出國旅行的時候則改為國內小旅行。
由於先生的工作早出晚歸,我也克盡一個全職主婦的責任,女兒下課的時光我總是盡力陪玩:動物園旁已經消失的遊樂園、京華城裡的「BabyBoss」,百貨公司裡的遊樂空間,都曾消磨我們大把的時光。
更奇妙的是2006年,日本的寶可夢來台,在士林科教館旁的空地興建一個臨時樂園。那很像是我在美國時偶爾會遇見的臨時遊樂園和馬戲團。小小的樂園裡有簡單的滑水道、旋轉木馬等遊樂設施,老實說乏善可陳,但門票卻不便宜,最大的噱頭是一間抓寶的房間,進入房間後,各種神奇寶貝以投影的方式出現,出來的時候有個小房間會幫你跟你抓到的神奇寶貝一起拍照留念。照片的日期顯示我們從七月玩到九月,從小女兒幼稚園畢業到穿上國小的制服,真不知道撒下了多少的銀子?
只是這些遊樂場最後都成了夢幻泡影、消失不見了,只留下照片可供憑弔。
陪幼兒玩耍大概是世上最甜蜜又最辛苦的工作,有時我會將她們帶到書店的兒童區裡讀書,自己則在一旁放空或是找書讀了起來。大女兒是盡職的姊姊,從小非常會照顧妹妹,兩人相親相愛,以至於妹妹長大後,只記得我將她們丟在書店裡「放生」。
2010年,哥哥到英國發表論文,我又單獨帶著兩個女兒與哥哥一家三口到英法展開旅行。此刻女兒都長大了不少,無須把屎把尿,只是既定的博物館、書店人文旅行,最後仍取消了不少,原因是女兒寧可在法國聖母院前餵鴿子、在英國海德公園餵天鵝,或是躺在劍橋大學附近的小丘陵看雲。
那些年我也深切地感覺到全職的主婦生涯奪去了我許多的興趣與時間,旅行時有些鬱鬱寡歡,懷念起年輕時獨自旅行,隔年毅然決然地開起了書店。
這些年女兒開始有自己的生活,我也常常一人旅行,彷彿回到單身時光。而翻著那些老照片,女兒的臉龐還是散發著天使的光芒,沉澱後的記憶,終究流出來的是蜜。
聯合報2022.03.30