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080628
將近一個星期之前,在還沒有去接受督導之前,經把周報寫了出來。只是,寫著寫著,我下不了ending。斷掉了,要做下結論的時候斷掉了,思緒,感覺,連結,所有寫下那一開始的原因消失了。
於是,關上電腦,讓自己專心準備著北上督導所需要的心情。
有趣的是,當督導輕輕鬆鬆地把我抓起來上下擺盪左右搖晃了好幾大下之後,那個結論,自己,匡噹匡噹地掉了出來……
為了讓大家比較清楚那中間的思考轉折,還是決定讓之前那篇無結局的周報出現鋪陳那樣的一個開始,然後再接下去之後的分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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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080623
掛上電話,看著時間,是該準備出門接案去了。
一如往常,按下遙控器的開關,啾啾兩聲,告訴我應該可以開啟車門了。只是,一拉車門,耶?不動如山,怎麼回事?重新再來一次,鎖上,啾,打開,啾啾,再拉,還是不行?喂!人家機構那邊可是等著我去拯救世人耶!不是超人的我,沒辦法蹬地升空,也沒有蜘蛛絲可以黏著建築物高來高去,這可怎麼辦才好,連車門都進不去?
盯著車子的鑰匙孔好一陣子,腦筋百轉千迴,然後,暗罵自己一聲笨蛋,把鑰匙往鑰匙孔插去,一轉,耶!開了耶!
好,那要準備出發了喔!
可是,奇怪咧,怎麼沒有發動的聲音?再來一次!只見儀表板上的油箱指示慢慢往上升高,但是,就是無法發動……眼看著自己即將遲到,就算找人來協助也來不及了,事不宜遲,鎖起車門,掏出另一把鑰匙,就跟他拼了!四、五十公里的距離,就拼著騎摩托車去吧!不然,那三個小時拯救世人的酬勞可能無法負擔那一趟的計程車錢。
一路上油門狂加猛催,左閃右躲,只剩下半個小時的時間,我得盡量保持時速在六、七十公里,否則鐵定來不及。還好,高雄民族路對機車騎士其實滿貼心的,整條路上幾乎很少被曬到,不然以今天的高溫,就算不遲到地趕到機構,我可能也已經曬成一片芒果乾(因為超愛吃芒果,所以被曬成乾之後自己想像自己變成芒果乾的機率會比較大),什麼話都說不出來了。
到了機構之後,匆匆忙忙地趕進會談室,放下個案資料,調整了一下座椅,機構同事幫我開了冷氣,就這樣,開始了三場連續不間斷的會談……
為什麼會這樣?怎麼可以連續三場然後都沒有休息沉澱一下就接著下一場的會談?內行人可能開始質疑這樣的品質。嗯,沒錯,理想上每一段會談的時間以一個小時到一個半小時為原則,然後會談跟會談中間最好可以休息個半個小時到四十五分鐘,來讓治療師整理沉澱一下,寫個個案記錄,然後順便準備下一場的會談。
只是,目前這對我協助的機構來說只能是理想。每個星期三個小時的會談時間,如果以那樣的理想來說,最多只能排兩個案子,但是,一整個鄉有好多的人有著心理上情緒上的糾葛需要有人聽一聽他們說話,來幫他們理出個頭緒,如果頭緒沒理出來,他們可能會以為無路可走,下一步就自己往絕路走去(其實有不少客人之前已經去鬼門關逛過幾圈了,所以我才會說是個拯救世人的工作)。在服務量的提供不夠充足的情況之下,我只能暫時降低自己的服務品質,先以量來協助客人,能多跟一個人說一會兒話,或許就能多讓一個人看到生命的其他可能……
等到三個小時的會談結束,送走今天最後一對客人,起身,整理著會談室,一瞥鏡子裡頭的人影,然後整個人愣在那邊。天哪!我就是用這付德性跟著我的客人會談的嗎?難怪今天他們都一副想笑不好意思笑的樣子。原子小金剛,看過嗎?那個兩邊頭髮飛揚昂然的小金剛,唉,那就是治療師我今天的造型。
原來,騎四十幾分鐘,車速六、七十公里的機車是可以打造出一個小金剛頭?騎車回家的路上,我不斷地想著我的髮型的問題,然後,也開始感覺到屁屁的隱隱作痛。接著問著自己,十幾年前,每個星期從木柵騎車到北投的那個年輕人到底到哪裡去了?那時候一個小時左右的顛簸也沒聽她唉叫過一聲,為什麼現在不過四十分鐘的車震,就會讓她腰桿挺不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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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天,寫到這邊,寫不下去了。隱約只是感覺到當車子在毫無預警的狀況下發不動,我,竟完全沒有任何的慌亂,而是當機立斷就做了我覺得應該做出的選擇,這在幾年之前應該是不可能這麼平靜無波地處理掉。或許我會慌張地打電話找人幫忙,然後打電話去跟機構請假,接著一整個下午就是處理著車子發不動的事情。
但是那天,我讓自己跨上機車,在南台灣的驕陽下曝曬超過四十幾分鐘,飛車趕到機構接案,然後再選擇另一條路顛回來。隔天上台北督導,兩天之後回高雄,不疾不徐地撥打了免費的道路救援電話,知道他們的處理方式,輕鬆地謝過了服務人員,隔天再跨上機車(那樣的距離原本也是屬於我開車的距離),飛馳往另一個遠在縣市交界的學校接案,然後,才回過頭來請汽車修護廠派人到家裡來更換電池,順便拗修護廠的技師先生幫我那台已經好幾個月沒洗澡的車車好好的清潔一下(我承認,這不應該,人家是技師,該給尊重,但是我實在沒時間洗車,車子已經髒到讓我不好意思開出去的地步,而且偶爾我也想要知道我的撒嬌功力到底還剩多少,嗯,結果我只能說,很滿意呢,嘻!)……這中間,一定是有什麼東西不一樣了,所以讓我有著這樣悠遊的處理。
其實,漸漸地我會去細究生命中的一些小事情,也相信這些看似意外的狀況,可能是老天故意安排的巧合,應該會是想要讓我發現什麼的線索,來增進自己的某些能力。
在這樣奔馳在土地上與大氣中的騎車過程裡,因為陽光廢氣的炙熱跟車陣市井的喧囂是當頭襲捲、貫耳敲擊,沒有車頂與擋風玻璃的阻隔,沒有冷氣與音響的屏障,直接,卻是貼近。汗,如注地從肩胛一路漫延到褲腰,胸前一片濡濕。開車時的優雅耐性很難在騎車時的狼狽煩躁中找到。那如果我的客人多半都是這樣騎著四、五十分鐘以上的機車來回奔波討生活,我又怎麼去苛責他們沒能順著我的要求去放慢腳步心平氣和地來慢慢處理生命中的其他事件?
然後又因為跟督導老師討論著一個不願意回學校上學也不太喜歡去找工作的個案,才發現,就算我時常跟客人說要慢慢來,要去細細體會老天爺給我們的功課,但是碰到這樣喜歡自由自在,不願意被所謂的義務與責任牽絆的孩子,我還是會忍不住地替他擔心,想要幫他找到一個在社會上可以被接受的位置。所以不斷問他如果繼續這樣,以後要怎麼辦?只有國中結業的學歷會找不到工作,養不起自己……儘管他不只一次明確地跟我說,『沒關係呀!這有甚麼關係?』他就是相信到時候一定會有辦法可以解決,不用擔心。
為什麼他可以有著這樣的自信?因為,他回顧自己的生命,發現每每在危急的時候,就會有神明出現來解救危難;因為老早在他開始懂事的不多久,身邊就有許多不屬於這個世界的其他朋友在他身邊出沒;因為,他早已經透過了各種不同的管道知道了他的天命:做乩。
如果,做乩是他清清楚楚了解到的天命,他知道自己的責任會在哪裡,無法脫逃,那,回到學校唸那些其實已經讓他很沒成就感的書到底有著什麼意義?如果,他再過不了多久,就得成為神明和世人溝通的橋梁,身體不再屬於自己,心靈也隨時得退侍在側,以供神明差遣,那麼這幾年的自由之身,是不是有可能是他唯一一段可以自由倘佯自在來去的美好時光?那麼,讓他枯坐在那樣的課堂之上,讓他去接受他可能以後根本也用不上的技藝訓練到底是為了誰好?
會不會所謂的有福氣不只是含著金湯匙出生的有錢人家才得以享有的特權?會不會其實這樣無憂無慮不擔心著自己的未來,已經被上天點名御用的孩子,也是有著他不太符合社會所理解的福氣?
他什麼都不擔心,祂其實也已經安排妥當,那我們,所謂的專家所謂的體制,是否能夠放手,讓他就快快樂樂地享享這幾年的福?誰說享福一定是老的時候才能做的事情?如果往後的那段日子,他很難隨心所欲地做他自己,這幾年自由自在的報酬,我們又何忍剝奪?又憑著什麼去剝奪?
所以,被督導抓起來搖晃擺盪徹底解構之後,我傻傻地笑著,原來,天命,也可以只是這個樣子的,不需要有著經世濟民的偉大;原來,無欲無求閒適自在也算是福報,不必然是錦衣玉食的行家才能坐享。督導跟我說,或許,這樣的安排並不是要我去協助孩子什麼,而是老天爺派這個孩子來讓我看到不一樣的可能。
車開久了,會忘記騎車的時候風吹拂過汗溼了的髮稍的爽快;專業的帽子戴習慣了,會忽略以前課堂上想當然爾的多元尊重。那個十幾年前為了理想不斷往前飛奔的年輕人因為只著意著遠方的夢,肉體上的不舒服很容易就被忘記;十幾年後被喊了幾個月老師的這個人,如果不是因為老天爺的提醒,提醒有些事情得照著祂的安排用著更宏觀的視野脈絡來細究,挺不直的可能就不只是腰桿,而是她一直以為放在心頭的天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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