星期二的時候,公司帶我們部門參與名為「Design Thinking」的激發課程。課程中需要一對一彼此分享送禮的經驗,稍微回想一下,並且為自己過往送禮的經驗下了個註腳:一廂情願。
所謂「一廂情願」,意即我用自己的眼光去送禮物,而非用對方的角度來送禮物。「一廂情願」的結果是,送不到位的機率高,而且年紀越大、越容易送得不到位,真是奇怪。
印象中最一廂情願的一次,大約在十年前,有段時間我很迷戀Celibidache演奏的Tchakovsky Symphony no.5(現在還是非常喜歡),每天早上、傍晚像做體操一樣都要來一回,持續好幾個月。Celi生前,只做現場演出,沒有錄音,所以EMI在他過世後出的大全集,幾乎是BBS古典音樂版上的大事,尤其這片柴五,評價頗為兩極化,主要爭議焦點自然是他的速度和節奏,討厭者大概就打出Mravinsky等一系列俄羅斯風格作為神主牌,兩軍對陣,每天吵來吵去,其實很有趣。反觀現在古典音樂版,不知怎地就沒如此針鋒相對和纏鬥耐性,總是吵個一兩回合就此打住。
扯這些閒話無非是想證明這個版本雖知名度高,但並非容易上手。我一廂情願到甚麼程度呢?當時若要出手送CD,一定是Celi的柴五,即使對方完全不聽古典音樂,也是收到這張CD,至於同好,不用送,因為他們都有。
有一回跟個幾年未聯絡的朋友見面,約在公館附近吃飯。這位仁兄以畫漫畫和插畫為生,私下的作品專門喜愛批判龐大的商業機制等等嚴肅的議題,他不太聽音樂,如果聽都挑又吵又怪的聽,還滿樂在其中的。我們一見到面,我便迫不及待地拿出這片CD給他,他面無表情,看著Celi大幅人像立在CD封面上,心裡想著「這哪位大叔啊?」,前後翻來翻去,仍然面無表情。
換作現在的我鐵定立刻轉移話題,當沒發生;可是當時的我卻切切地叨念著:「我知道你現在可能不會有感覺,但是未來某一天,我相信你一定會喜歡他!」這不禁令我想起Jerry McQuire這部電影裡,當男女主角首次約會的當晚,男主角的朋友同樣切切地交給他Miles Davis的Kind of Blue,請他務必在二人纏綿時播放這捲卡帶,因為「這是爵士樂史上最偉大的一張錄音!」我心有戚戚。
我的一廂情願持續下來,也因為一廂情願,坦白說也偶有挫折感;最大的挫折感來源就是我媽。我母親生活很安穩,物質上毫無欠缺,而且她是會自行補滿欠缺的人,從不會為了省東省西就不買東西,另方面她亦無嗜好,幾無送禮的切入點。偏偏她滿在意禮物這檔事,而且非常直接,他會立刻告訴你他是否喜歡;所以長達幾十年下來,我送到她心坎裡的禮物應該不會超過五次,那剩下的幾十次,便會換得「唉呀,我不需要耶~」、「送我這個幹嘛?」的評語,最慘的是隔天她就決定要轉送別人,或者退還給我。這就像牙痛,不是甚麼大事,但一旦發生,心裡總是頗為尷尬又失落,可是該牙痛的時候你還是得面對。
大概母親見我失敗太多次了,她主動告訴我,她很喜歡我送禮物給她,可是因為我們兩個喜歡的東西不一樣,而且我出手很大方,為避免我花冤枉錢,她希望我事前先跟她討論送甚麼禮物給她,最好連款式、顏色都講定。
我問我媽,這樣完全沒有驚喜,沒關係嗎?不太像送禮的樣子。好像不是我自己想到的。
我媽說,完全沒關係,因為當她拿到那個東西的時候,她會因為是他想要的東西,一樣開心。而且她才會常用,每次用就會想起那是我送的。
直到那一刻我才恍然大悟,原來我媽不要驚喜,她要精準。這件事情提醒了我,是要用她想要的方法送她喜歡的東西,而非我自己想要搞一堆甚麼驚喜,那是在滿足我,而非滿足她。好比今年她生日,我想買支表給她,離上回送她手表是五年前的事了,總覺得她沒有別的可換,挺乏味的,我媽便興致勃勃地在周末跑去百貨公司逛上一圈,然後找我討論,大家都很開心。美中不足的是,若他有哀鳳,立刻拍照然後傳給我,精準度會更高。
在Design Thinking課程的最後階段,便要大家站起來分享你的伙伴的送禮經驗了;原本以為是個八股的救國團式團康,意外竟進一步認識同事。
最後一個人,我們孫大姐的夥伴自願站起來與我們分享她的送禮經驗。
她說,孫大姐平日最大的送禮樂趣,便是與她阿娜達互相贈送科技新產品,或者各式各樣新上市的產品,因為他們喜歡嘗新,但前提是,這個產品必須有說明書。因為他們不但喜歡科技新貨的驚喜,他們相處的最大樂趣便在於一起研讀產品說明書、學習一個新東西怎麼用。
天知道我多感謝她站起來分享孫大姐的送禮經驗!感動到想要哭!
因為她讓我知道要怎麼重新改寫那份連續被打槍兩禮拜的企畫書該怎麼寫了!!
我一直絞盡腦汁想把企畫書寫成精彩故事書,結果不是,她要的是產品說明書!!
至於她是否買單我的產品說明書,那就是另外一個故事了。
PS:
1. 早上聽了韓德爾彌賽亞,許久未聽,一樣好聽。Massaki Suzuki和這個團真的不賴,彌賽亞有新意。
2. 今天經過上揚,買了一套相對經濟實惠的Masaaki Suzuki的合輯,以及一張Bocherrini的聖母悼歌。後面這張真的好聽,基本上是Bocherrini聽Pegoresi的作品後的觸發之作,但比Pegolesi入耳。Massaki Suzuki這幾年在歐洲樂壇極受重視,演出、錄音也相當積極,企圖心旺盛,新作是既巴哈系列清唱劇後,一連串受難曲系列。我買的是一套巴洛克時期作家的合輯,他們,聲音很乾淨,很敏捷的表現。算是很討喜的古樂團。上揚還不錯逛。
3. 最近又回到巴洛克路線,新的感想是:我覺得巴洛克音樂之所以聽起來令人愉悅,關鍵在於曲子令人充滿想樣空間。雖然他們的寫作規矩很多,但是寫出來的東西卻相當自由、不拘形式、連樂器也不太講究,不同人的演出,根本很難預料是怎樣的光景,非得聽完之後才知道,可能性真的很多,難以想像到是如何。
好比熟悉了李希特彈的巴哈,義大利協奏曲好了,但此經驗無法拿去想像他談平均律;又或者最近聽Milstein拉魔鬼的顫音,沒聽之前我也想不出他拉的是怎樣,沒辦法用他拉Bach partita的經驗來想像。
這聽起來似乎是廢話,畢竟每種經驗都是不能複製的。可是我們可以想想貝多芬好了,聽完李希特的鋼琴奏鳴曲,是可以想像他談協奏曲的,我想某部分是因為曲子本身的質變並不大。有趣的是,自由變多,反而越沒想像力。到蕭邦以後那可更是自由了,連節拍、節奏都可以隨彈奏者己意調整,多少有即興的味道,但真即興者有幾番?似乎多數更想要讓自己去符合某些貌似蕭邦的標準。想想真是有趣。
聽音樂的好處之一就是,音樂的原理原則跟做人處事的原則,常有共通共鳴之處;多聽音樂,對周圍人事物就多幾分理解,對人事物越多理解與了然,聽音樂又聽得出更多細節和微妙。處處都有學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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