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圖說：去年(2005)的腳尾飯事件，隱含著死亡是一個荒謬的大磁場。


禮儀公司的P先生，我是在他帶我們去看母親的棺木的路上，才有機會跟他聊起來的。剛開始是妹妹與他聊起小孩子一些在教養的問題；他才知道年紀38，兩個小孩。我接著問起他：「小孩在學校會不會因為父親的職業，而覺得難堪？」P先生笑說(他常帶著一臉客氣的笑)：「這在他們還沒上學前，我們就已經為他們準備了這樣的對答練習。」

P先生還說，他們這種行業也是像7-11「全年無休的」，但有一點還是很不同，因為「人要走，誰又可能隨自己意，挑選自己離開人世的時間；」P先生笑了一下接著說：「上天真把這種權利交給人，恐怕還真沒有一個人挑得出自己的時間，所以還是把這項特權還給老天爺，大家比較不為難。」

他大概忘了說他怎麼為小孩「準備問題」，不過，我也沒太大興趣問，因為我想後面一個問題更「逗趣」：「你覺得你從事這行業，有什麼樂趣？」他毫不遲疑地說：「可以接觸到不同的人。」這種回答幾乎跟許多記者被問到，「這工作什麼地方吸引你？」的答案幾乎是一樣；因此，我不覺得他回答了我的問題。

因此我繼續問：「怎麼說？」他說，他的客戶裡有一位是妓院的老闆，還有一個是黑道老大，五十多歲的人但「非常客氣」。他對他這些特殊客戶的描述，並沒有我期待中的詳細，但老實說，我當時也沒太有心情，像平日當記者般「很專注地繼續追問」。

總覺得母親那最後一笑，不知何時變成一塊飄盪在半空中的黑色布幕，不時在我眼前搖晃，世界好像變得很開，許多事情不想花太大力氣去追問與索求。車子在搖晃之中，我很自然地對P先生晃出一個問題：「那個案子是你印象最深的？」－－印記在他腦海中最有力的，卻是我最不用力的一問；自己在問的時候，很清楚自己的嘴角露出這麼一種荒唐的笑。

「那是一個三十多快四十歲的男的，知道自己來日不多，將近十年前的事了，我還記得很清楚，他對自己的後事交待得很清楚，包括靈堂的擺設，他很明白地交待一定要擺放他平日最喜歡玩的，一種德國的火車模型。我們見過面後的一個禮拜之後，他就走了。」P先生把當時的情景敘述得毫不遲疑，聽起來就好像是才剛發生過。

「十年之前，民國八十四年，有線電視也才剛放沒多久，台灣人的許多觀念才正從傳統開始瓦解的時候，他已經可以這麼做，真的是很教人難忘的一個人。」P先生說到後來，有點像現代的年輕人在述說自己的偶像。

不知為什麼，我聽著卻沒他那般沉重或慎重的感覺或感慨；空氣中荒謬的氣味繼續在飄盪，我又不費力地對P先生晃出一個問題：「當初怎麼選擇上這行業的？」他的故事有點荒唐，可他從頭到尾在說時都沒笑，倒令我詫異得很：「我做這行至今十四年，我一退伍下來就做這行業，沒做過別的；」他停了一下又說：「剛退伍的時候，學紡織的我根本不知道要做什麼，有天跟幾個朋友半開玩笑，說大家都不知道想做什麼，那就把報紙的求職欄攤開來，大家來擲骰子，自己丟的骰子滾到那裡去，就去做那行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