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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12-10-19 11:31:12| 人氣217| 回應0 | 上一篇 | 下一篇

關於寫作－我的回顧與反思 27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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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十六歲時我從學生報刊上讀到一篇文章，說我們這一代人錯過了所有的大時代：一戰、二戰、冷戰，共產的瓦解和柏林圍牆倒塌。隨而是中國改革開放、香港回歸、烈火莫熄，我們出生了，卻還不是很懂得用腦袋。終於身高拉拔了些，上了中學，七竅開了六竅腦子也稍靈光了些，然而一瞬間彷彿什麼都沒發生了，周圍一片死寂，僅僅剩下書上的武打聲音與電視光影。我們能寫些什麼呢？當時的我渴望生在江湖，或當個二戰時的空降人員跳下降落傘神奇地躲開一堆子彈。

　　自高中畢業以後，這一句話始終像個夢魘般如影隨形貼著我，跟蹤我，有時使我焦慮茫然，不知所措。關於自己以及周遭的事物，究竟還能寫些什麼呢？我感覺自己缺乏一件很重要的東西：體驗。先別說戰爭，一直到中學結束以後我都沒談過戀愛，也就更談不上做愛了。一直以來我所依靠的是「想像」和「模仿」。也就是說，文章裡頭幾乎沒有太多東西是我真正經歷過的，都是借來的，借自武俠，借自動漫，借自電影，我甚至感覺到十七歲的我比十四歲時還不如。為了寫得更好，我想我需要把自己推得更遠些，去接觸更多的人事物。高中畢業旅行我缺席了，選擇到日本參與家庭領養計畫，回來以後嘗試背包旅行，再渡海到台灣念大學。我想這些都是我推動自己的方式。然而很遺憾的，有了這一些體驗以後不見得就真的寫得出什麼來。

　　就這樣，從高中一直到大一結束為止的這一段時間裡我停滯不前。勉強寫了篇＜月光先生＞，讀來更像是生病時的某種排遣，一種千遍一律的想像力的剩餘。再讀回大一時為系上刊物所寫的文章，簡直慘不忍睹。然而那段日子裡忙著戀愛，也管不著太多。緊接著（一個多月，是接得蠻緊的）我失戀了，渡過了一段漫長的自慰之旅。某個夜晚，在自我放逐的旅途中，我在台中市的街邊不經意看見了一對相擁的情侶。中年男生金髮碧眼，女生矮小黝黑，顯然都不是本地人。女生把頭埋入對方胸裡哭泣的同時他不發一語地緊閉雙眸，而路過的我竟然可以感覺到他們內心深處的顫抖。那一夜我回到朋友宿舍裡寫下了＜火車站＞。我清楚記得那一個變化的時刻，我體驗到了從前所不曾體驗的東西。

　　＜火車站＞誕生以後，陸陸續續有了＜觸＞及＜腳趾頭＞等文章。當一股全新的體驗和概念結合以後，筆尖下的文字才真正產生了轉變。雖說二者必須一併發生，然而體驗在前，概念在後。如果少了一種生命本質的變化，概念也只是概念而已。老生常談，忠言逆耳，唯有在歲月流逝之中我們才能漸漸曉得了其間的涵義。體驗的發生有兩種，一種是主動的，一種是被動的。主動的體驗由自己踏步外出尋找，多數人所做的像是旅行流浪。而被動的則是莫可奈何的事的發生，像是生離死別，或深陷於人性種種的慾望與缺陷裡不能自拔。然而人們鮮少從主動的體驗之中學習到什麼。不單是生理上的自我防護機制，甚至於心靈深層也會自動避開眼前的危機，安逸於恆久的舒適。我們往往不會違背自己的原則，將自身拋向完全陌異的世界裡。也因此我們多數人所做的旅行，就只能淪於一種眼界的開拓和靈感的貯存。

　　似乎是詩人拜倫說：「詩人是注定拒絕幸福的。」中學時我不知打哪兒聽來，將之奉為創作的金句。一位作家只有不斷體驗，突破界線才能寫出好作品。又如電影裡《唐．喬凡尼》裡的卡薩諾瓦所說：不受道德的約束，盡情體驗人生。近日我憶起這一段話，不由背脊一陣發涼。這不正是昆德拉所說的背叛麼？當你有愛情的時候你背叛愛情，當你有朋友的時候你背叛朋友，當你有親情的時候你背叛親情。為了體驗，其實你什麼都可以背叛，然而你卻忘了什麼事都會有個盡頭，忘了湯瑪斯和特麗莎荒涼的晚年，以及卡列寧那尾老狗。

　　事實上一個人該體驗多少才停止？像生離死別是人們所永遠不能迴避的。偉大的作家如杜斯妥耶夫斯基、巴爾札克、福婁拜等都擁有各自的性格缺陷，並且遠遠比我們一般人還巨大得多，這使得他們能夠將人性的鄙夷和卑微刻劃得栩栩如生。然而主動的背叛呢？卻有那麼多的事可以去背叛，又該在什麼地方畫上一條界線？這簡直就像這世上美女這麼多，你怎麼能全都擁有一樣。到了後來幾經思索，我選擇努力相信大江建三郎所引述的渡邊教授的話：一位好的作者無需荒淫渡日。我想，這也是東方文化的可貴之處。

我要檢舉
台長： 郭史光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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