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
香煙迷漫的窄小室內,杜荊只覺得燥熱,充滿了不安的衝動像急欲炸裂的火山。杜荊非常清楚,嶞落一旦開始,再也挽救不了。女人在面前褪去庬克服裝。塗抹的黑色眼圈,黑色瞳孔,黑色的髮干燥,龜裂,交叉成誘惑的線條。微笑。幹嘛笑?你永遠都不敢動我不是嗎?語帶不屑。憤怒的因子爆裂!迸發出滾燙而焦躁不安的岩漿往空中噴射!血液開始像刀片涌上腦海,割裂神經!媽的,死婊子!手掌刮出尖銳的風聲,摑了面前女人的側臉!女人倒地,狂笑!嘴角滲出血絲!狂笑依舊不止。
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杜荊發出野獸的吶喊!脖子迅速變粗漲紅。肌膚表面直豎顫慄的毛髮正在害怕。右腳用力踢往女人的腹部!她扭曲,捲縮在巨大的痛苦中,不吭聲,舌頭得意的舔著嘴角一抹鮮紅。她非常清楚,已經成功了。杜荊的憤怒,杜荊的吶喊,杜荊的暴力,野獸的面孔已無可遁形。她直視他赤紅的雙眼,像深沉的隧道,看見足以摧毀世界的艷紅愛意隨涌動不安的岩漿沿壁攀爬,掙扎著溢出眼白,即將淹沒她,也淹沒自己。“不夠,還不夠哦。”她喃喃說著,像是邪惡的祈禱。
2
啊,從何時開始自己也變得如此懶散呢?幾乎連自己的名字都忘了。于是用力回想,絞盡了腦汁只隱隱約約感覺到自己叫杜。。。什麼的,不知道。真的好誇張阿!他心想。不過事實上就是這樣。說起來,爸爸從來沒為他們兩兄弟取過名字,只隱隱約約記得別人都把爸爸稱作杜先生,在那之後的不久,爸爸就消失了。留下兄弟二人在早晨的公園快活的跳格子。行人從身邊消失,太陽西沉,長凳沉默,一旁的街燈亮起白燈。尔后,弟弟自行去取了名字,而别人只管叫自己阿杜。和新加坡歌手同名呢。之后的日子,为了维持生计,兄弟二人在地下组织当跑腿,卖翻版光碟,日子竟也混得不错。
“闭!”响起短促的汽笛声。他顿时从一片混噩中惊醒,连忙用双手挡住刺眼的白色亮光。缓缓睁开双眼,才发现自己身处马路正中央。心慌之下匆忙的跑往一旁的行人道。奔跑途中再度响起尖锐的汽笛声,车子刮起阵风从身旁飞驰而过。安全抵达行人道上,行人纷纷投以责备的眼光,一幅急欲把犯人制裁的样子。什么麻!阿杜心想。难道就不能稍微感到同情吗?全是一群道德教育及社会规范的奴隶。想到这里一位打领带的西装中年男人走了过来,头发油光滑亮的往后梳,右手直垂身侧提黑色公事包。在面前停下。“一脸苍白,你常常磕药吧?”他发出善意的微笑,仿佛随时准备推销卖了三天仍旧卖不出的产品似的。事实上自从磕药的次数与日俱增,这样的事也确实屡遇不鲜,好几次命差些送了。但这也不管他事吧?心中不由感到纳闷。“这不管你事吧?”阿杜有些不耐烦的回答。“这就代表是罗。”“这不。。。”
砰!一拳迎面送来!砰砰砰!接连三拳打在一脸错愕的脸上!阿杜仿佛听见骨裂的声响,感觉到那炸裂的力道打歪了鼻梁,像使坏了的水喉头,泊泊流出鲜血。拳头紧接着像一连串的流星撞击般殴打腹部,胸部。拳拳隐含着洪水缺堤般的赤红愤怒!无限度释放着绝望!失落与孤寂!凝聚成黏稠,具体的暴力不断碰撞着阿杜毫无反抗的躯体!他逐渐因痛苦而跪倒在地,卷缩起身子,弓腰默默承受脱缰野马般的力道。除了无比的疼痛,他只感觉到属于中年男人彻底的绝望,像是嘶喊声达至千年以后的旷野,仍然清晰的回响着。
中年男人走了之后,阿杜继续像虫子般极大限度的卷曲身子,仿佛想把躯体一圈圈往中心一点卷去,以扩散身子那无比的剧痛。不知过了多久,痛楚才像海潮般缓缓往远方延绵退去,傍晚灰篮色的天空逐渐转暗。四周的大厦纷纷亮起灯火,灯光流影中纷杂的人潮涌了过来,谨谨在他周遭像湖水般散开,投以厌恶的眼色,陌生的光亮在眼瞳四周利刃般尖锐而鲜明的往外放射,互相扎在彼此,彼此,彼此的侧脸。待到身子的痛楚完全消失后,他感觉到巨大的疲惫以及无力感像浑浊的空气,掩没了眼里所见的一切。大厦,商店林立,人影,身后不时亮起的汽车灯光,而自己位于中心的一点。除了自己之外,没人发现这样浑浊的空气流动。这是什么样的世界啊?他望着灰暗的天空想。自父亲离开以后的日子,这问题一直在脑海深处盘旋,像吸允鲜血过活的寄生虫挥之不去。如果换作十七,八岁的自己,大约会感到愤怒并还手吧。如今,只觉得自己的幻影在殴打自己罢了,还手也没什么意思。就像自打巴掌一样。不都是同样种类的人吗?被深深的绝望渗透,侵蚀得不知如何是好。随岁月增长,这样的自己是不是也很窝囊?真想就这样继续卷曲在行人道上,动也不动,而且那里也不去好了。如果还有谁记得我的话,除了弟弟之外只剩下妻子。脑海浮现妻子木无表情的脸,在十二楼窄小公寓的厨房内准备晚饭的身影,煮好了把菜肴一道一道捧到餐桌上,自己还没回家前坐在一旁的椅上,一口一口,吐出Marlboro白烟。
3
吐出一口一口的Marlboro熏臭白烟,等待丈夫归来。一旁的餐桌上空荡荡的,没有摆设着任何东西。抽烟的同时,她伸手触摸脸上脱皮的一角,感到一阵疼痛。就连呼吸的时侯,略略起伏的腹部也绞痛着,甚至不知哪儿吹来的寒风刺痛手脚的伤口。脸上却泛起无比满意的微笑。这世上,除了杜荆之外,就算失去一却她也都可以无动于衷。望向一旁的挂钟,七点三十六分,秒针沉默的持续前进。丈夫还没回来之前,还是继续抽烟好了。她甚至作好了失去丈夫的准备。
八时正,面前的门打了开来。丈夫看见自己,一脸错愕,但旋即恢复平日那慵懒的表情。他缓缓走了过来,也在她对面的椅子坐下,从裤带掏出香烟和打火机,点上。微火在香烟顶端燃烧。“怎么了?”阿杜毫不在乎的问。“是你弟弟把我打成这样的。”“啊,你明知这不可能的,不是吗?我弟弟不爱你哦。你我结婚已经三年了啊,还不放弃吗?”“看着我。”她侧过脸说。阿杜也同样缓缓侧过脸,对视。“你知道我从不说慌。”往阿杜脸上吐出一口白烟,继续说:“这件事,你也清楚得很,不是吗?不过是不想承认罢了。对吧?”她的话像利刃,刀尖缓缓沿阿杜的心房边缘滑落,割裂出鲜血。语毕,她慢动作的把脸摆正,空茫的直视前方刚关上的房门。
这一切都为了杜荆,连失去这慵懒的神情她也负担得起。
两人沉默了一阵。她终于忍不住斜视阿杜脸上的表情。仍然像老狗一样的慵懒,抽烟。就算发生了这样的事,他也不会怎样吧。“你知道吗?除了弟弟和你之外,我已经一无所有了哦。爸爸在公园离开了,妈妈从来没有出现。而身边的朋友只是维持生活的工具,无论如何都无法深交啊。虽然弟弟和我过着自己的生活,我还是可以很清楚的感觉到这一股亲情的羁绊,还有木无表情的你和你的的晚餐,总是在等待我归来。这样的日子,从某种程度上,给了我不少的安慰哦,甚至成了我继续生存的唯一理由。你应该知道,在很早以前我就毫无办法的爱上了你呢。有时我甚至在想,不惜失去弟弟。无所谓哦,只要有你就够了,真的够了呢。”话至此顿了顿,然后继续说到:“直到此刻,我才感觉到真的是一无所有了。谨谨剩下的你,弟弟,全部全部,都离开了。像是注视着大海时,那逐渐往远方退涌的波浪一样,一直往远方漂流,直到我看不见的地方。如果你们在哪儿相爱,甚至兴奋的性交,我明白的哦,真的明白。但,在此之前,请恕我离开一阵子好吗?”阿杜淡淡的微笑问道。她毫不在意的点了点头。他站起身子,转身往厨房的方向走去。大概是泡杯咖啡吧,她想。
秒针枯燥的滴答滴答声响持续不断的轻轻拍打耳膜。阿杜却始终没有出现。抽完了手中的烟,她终于站起身子往厨房走去。厨房一片漆黑,显然阿杜没有开灯。只有敞开的窗户让寒冷的月光在白瓷砖地上哀伤流泻。晚风吹动窗帘。
呆在屋内抽烟让她无法忍耐。于是开门走出屋外,乘电梯往底楼。路经车子密密麻麻排列的泊车场,亮着寂寥白光的警卫亭,步行到附近的7-11。打开玻璃门,冷风迎面拂来。年轻的男服务生有礼的微笑打了个招呼。她漠视,径自走到巨大的玻璃冰箱前,从中取出两瓶啤酒。木无表情的附了钱,坐在店外的檐廊下喝起啤酒的同时,脑海浮现泊车场上丈夫血肉模糊的尸体。
4
“你哥哥不是我杀的。”她镇定的凝视杜荆因痛苦而扭曲的脸再一次澄清,像往常般缓缓吐出口熏臭的Marlboro白烟。“我是说真的哦,是他自己往下跳的。不要以为我不爱他哦。我是真的曾经全心全意爱着他的,直到遇见你为止。你让我无法自拔啊。”她说着,杜荆的脸凄厉的扭曲,像一幅抽象画作,五官开始易位,互相交融,分辨不清。这使得他无法发出任何的声音,极度歪斜的嘴巴无法正常的开口说话。“我说的都是真的哦。”她再一次自我肯定的说,以诱惑的姿势熟练的把透明的上衣退下。
从杜荆熊熊燃烧的双眼可以感觉到他正开始暴走。她继续退下火红色的内衣裤。“我们可以很放心的做爱了哦。”笑声更是娇媚,仿佛全身的骨也将化为碧绿的流水。杜荆奋力扑上,野兽般激烈的互相撕咬彼此鲜红的唇,直至渗出血丝,滴落。她感觉到自己的身子在杜荆怀抱里粉碎。这使她发出尖细短促的娇喘声,心却仿佛被逐渐,逐渐,卷入哀愁的巨大旋涡里去,直至消失。
环抱娇躯的双手逐渐松开,滑落。她缓缓,无力的倾倒在杜荆厚实而充满汗臭的胸膛,流露出疲弱的微笑。“我毫不意外哦。”她说。杜荆不语,抬头望向一片空白的天花板,扭曲的脸部隐藏在白灯照射下。“我始终,输给了你的哥哥,也就是我的丈夫,不是吗?现在,我什么都不要,只要求你紧紧抱住我哦,就这么一次。”她说着闭上双眼,用背部的肌肤感觉杜荆双手环抱的温暖力道。“谢谢。”流露出哀伤的微笑。随着嘴角牵挂的一丝生气飘散,凝固,微笑随着波浪载往遥远的彼方。鲜血仍旧不断从腹部涌了出来,滴落在地面贱起血花,发出巨大而沉闷的声响。
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
杜荆疯狂的呐喊!眼角淌出两行滚热的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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