蠍子說的沒有錯,那天之後的幾個禮拜,飛段再也沒說出要拿小舲當祭品之類的話,也不再打她的主意,甚至有次兩人在門廊上擦肩而過時瞧也沒瞧她幾眼,彷彿剛剛走過身邊的只是團沒有重量的空氣;迪達拉不知道角都究竟是怎麼跟他溝通的,不過這對小舲而言怎麼看都是件幸運的事。
儘管可以暫時不用擔心飛段這顆不定時炸彈,迪達拉還是非常的小心謹慎,儘量確保不讓孩子落單,小舲似乎也很清楚自己現在的處境,從不在基地裡亂闖亂跑;她把大部分的時間花在練習迪達拉所謂的藝術上,偶爾則跟那些比較能玩得起來的曉成員們在一塊-孩子們彷彿天生就有那種特別的辨識能力,知道看來猙獰嚇人的鬼鮫其實是個喜歡熱鬧又沒啥心機的大個兒,比深沉寡言但沒有危險性的宇智波鼬更好相處;總是拎著錢袋的角都雖然對小孩不怎麼排斥但絕對不能在他數錢時吵鬧或煩他,不常出現又行為舉止十分怪異的絕則是千萬不可靠進的高危險分子。
小舲以一種迅速而一點也不突兀的姿態融入了這個臥虎藏龍的組織;她知道每一個人的小嗜好和他們無法忍受的地雷,也清楚的明瞭什麼是自己該做的什麼又是不能做的;她很聰明,有著極高度的適應力和孩子天真無邪的性格,總是帶著甜美而柔軟的笑容,像一朵盛開在血腥泥地上的純白色小花。
只是曉裡的每個人都知道這朵小花將會有怎麼樣的下場,包括怎麼也不願面對現實的迪達拉。
「迪達拉哥哥……你說死掉是怎麼樣的一回事呢?死會不會很痛啊?」小舲攤開右掌,盯著掌心吐出來的那團白色物體;迪達拉聽著她稚嫩的嗓音消逝在空蕩蕩的工作室裡,忽然像被什麼東西攫住了感到胸口一陣難受。
「你想做藝術家的吧小舲?」他輕拍了拍孩子的頭,溫和的微笑起來:「我們藝術家啊,最重要的就是鑑賞藝術和創造藝術本身……嗯!沒錯!藝術家所想的所談論的都應該要是美的一部分,所以像死這樣的東西並不是我們應該去探討的喔!嗯!」
「可是死是確實存在世界上的沒錯吧!」小舲骨碌碌的轉動著那對靈動的黑色眸子,目光明亮的駭人:「我見過的……都見過的呦!迪達拉哥哥……」
「小舲你胡說什麼……」
「是真的……爸爸和媽媽……他們不是在睡覺,也沒有生病……他們冰涼涼的沒有任何溫度而且一動也不動的……他們……小舲很快就會跟他們一樣了不是嗎?」
「小舲……」
「他們……」孩子忽然向後猛退一步,宛如終於自惡夢中清醒:「飛段哥哥不是說過的嗎……他說小舲的血是非常有價值的東西……可是,可是沒有了血人就不能活著對吧?」她探究性的眼光從迪達拉的臉移到了地面上,做錯了什麼事似的。
「噢……飛段那個大白痴……」迪達拉的身子顫抖了一下,也許是出於憤怒,但恐懼佔了更多的成分:「他根本是個瘋子……人們通常不會太在意瘋子所說的話是不是?嗯!」他像要令小舲安心似的摟了她一下。
「但他那時候說的是真的對吧……小舲會死,然後血全部被拿走,最後進到絕哥哥的肚子裡……」孩子歪了一下頭,極力思索著這個超過自己所知的問題:「不會很痛吧……如果在絕哥哥的肚子裡的話,還可以每天見到迪達拉哥哥嗎?」
「夠了!不要再說了!」迪達拉像再也無法忍受了似的突然大吼起來。一旁的小舲立刻把身子一縮,露出第一次來到曉基地時那種又驚又駭的神情。迪達拉連忙一把將她抱住。
「……沒事的!嗯!沒事的……我只是……」他低頭望向懷裡那對清澈明亮的眸子,盡量使自己的語氣聽來充滿了不可抗拒的說服力:「我不會讓妳死掉的,嗯,絕對不會!」
「不會死掉?真的?」孩子回望著他。
「嗯!要一直在一起的不是嗎?」迪達拉直視著小舲的眼睛,突然感覺似乎有什麼情緒正自其中一閃而逝,像永遠不會等待人們許完願的流星。你該去看看那孩子的眼神,他模模糊糊想起蠍子曾對自己這麼說的。
然而下一秒小舲像隻兔子般迅速的自迪達拉的懷裡蹦了出來,就像全天下那些活潑好動而總是不安分的孩子們。「迪達拉哥哥說我可以不用死掉,」她轉身面對對著空空的工作室說著,彷彿只有她才能看見陰影裡有一群小精靈們正洗耳恭聽:「小舲或許真的不用死掉了,因為迪達拉哥哥從不說謊。」
迪達拉看著小舲的身影像花蝴蝶般旋轉著,忍不住微笑了起來;他聽說過某些孩子有特別強烈的表演慾,而眼前站著的這個似乎很有希望成為將來的大明星。「或許妳比較適合做演員而不是藝術家呢!嗯!」他淺笑著告訴孩子。
「演員……?」小舲一愣:「那麼我能演些什麼呢?藝術家嗎?」
迪達拉給她的表情逗得哈哈大笑了起來。「這主意不錯!」他又摟了摟孩子,將手裡的黏土鳥遞給她:「哪!我後天或許要離開一趟,妳就乖乖和大叔待在基地這裡,可以嗎?我的大演員兼藝術家?」
「和蠍叔叔啊……迪達拉哥哥要去哪裡呢?又是出遠門嗎?」小舲沒有接過那隻黏土鳥,只是一瞬也不瞬的盯著迪達拉,稚嫩的嗓音暗示著這已經是他這兩個禮拜以來第四次出遠門了。
「嗯……有些麻煩事必須解決。」迪達拉眨眨眼,和前幾次一樣未經考慮的謊言幾秒間便溜出了口-當然這也算不上是什麼謊言,找不到飛段口中的那群怪異的族類確實讓他心煩不已;他也不曉得自己為什麼要在小舲面前如此心虛,但無論如何,那種不想她再和自己的族類有所接觸的心情絕對是真的。
「我怕。」小舲說,簡短的兩個字一下子道盡了心裡的驚恐。迪達拉盯著她,清楚的明白當小舲說害怕時,她並不是指害怕蠍子或者害怕自己離開,而是害怕只剩自己一個。
「不會的……我們不會丟下妳一個人,」他溫和的道,一邊用手指輕輕按摩著太陽穴:「蠍大叔他會好好照顧妳的,而我……我很快就會回來的,我保證!嗯!」
「蠍叔叔每次看小舲的時候都好像在生氣……」孩子低下頭來,模樣有些沮喪:「他不喜歡小舲,因為小舲笨笨的老是做錯事。」
「嗯……蠍大叔那張臉就是那樣嘛!可是他絕對不是討厭妳喔!嗯!雖然能讓他喜歡的東西好像也不是那麼多啦……」迪達拉聳聳肩,面帶笑意的望著小舲:「他是個好人,嗯……有點冷漠倒是真的,不過我想應該是因為他不怎麼懂得表達自己的情感。」
「可是我從來沒看過他笑。」小舲眨了眨眼,令人聯想到毛茸茸的可愛貓寶寶。
「我也沒看過啊!」迪達拉大笑了起來:「鬼鮫沒告訴過妳嗎?大叔那副模樣其實是具傀儡,真正的大叔則藏在傀儡軀殼裡面……大叔平時是不會輕意離開那副軀殼的,所以就算他真的笑了,我們也都沒辦法看見啊!」
「傀儡?蠍叔叔為什要藏在傀儡裡面呢?我只聽說過寄居蟹藏在自己的殼裡的,蠍叔叔和牠們一樣嗎?」
「啊……寄居蟹啊?」迪達拉眨眨眼,銀色的眸子閃過一絲狡黠;他很確定蠍子不會喜歡被比喻成這種生物:「怎麼說呢?我想我喜歡他,雖然說一開始真的感覺挺糟的,我們剛認識時絕對想不到彼此能像現在這樣相處……告訴小舲一件事好了,其實大叔也是會笑的,嗯!妳在看大叔的時候,不能只注意他的眼睛,那對眼睛是死的;大叔真正的眼睛就藏在軀殼底下,他總以為沒人能看見,但事實絕非如此,妳只要用心點便能感覺到。」
「蠍叔叔的眼睛會笑嗎?」
「嗯……不全然是啊!但看著那雙眼睛,他在高興妳絕對感覺得到;蠍大叔曾說忍者是不能有任何情感的任務執行機器,但我覺得就他自己而言,是那副傀儡幫他做到了這一點;真的人是不可能做到完全沒有任何情感的;在那副軀殼之下,我想蠍大叔一定和妳和我都一樣是個孩子的吧!」
「做忍者似乎是件很辛苦的事呢!」小玲輕聲的道,一對眸子在迪達拉沒注意到的地方探照燈似的閃閃發亮。
「是啊!所以我一向寧願自稱是藝術家,直到現在都還是如此。」迪達拉瞥了她一眼,發現孩子似乎在他不注意的時候又喃喃說了些什麼,聽得不很真切。他又瞥了孩子一眼,看見小舲正像隻被餵飽了的小兔子般衝著自己微笑著,於是他也笑了起來,將手裡的黏土鳥放到空中
他沒意識到自己已經犯了錯。忍者除了要沒有任何情感外,更重要的是必須明察秋毫,任何一點蛛絲馬跡都不能放過;對身邊的人事物打馬虎眼是件非常危險的事情-或許不僅僅是危險,甚至可能就這樣要了你的命,如果你是一名忍者的話。
文章定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