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MY OWN PRIVATE IDAHO》 AND MY OWN PRIVATE RIVER PHOENIX
●因為一個人的緣故……
因為一個人的緣故,我愛上了Gus Van Sant 。
因為一個人的緣故,《MY OWN PRIVATE IDAHO》成為我的‧私有的‧最珍愛的‧一部電影。
都是因為一個人的緣故……
●《MY OWN PRIVATE IDAHO 》中的逃離與回歸
(1)電影本事:
麥可(River Phoenix)及史考特(Keanu Reeves)都是街上應召的男妓,只是史考特是來自中產階級家庭的叛逆兒子,而麥可是想要尋找母親的無家可歸的男孩。麥可患有間歇性嗜眠症(俗稱的癲癇症),時常會突然昏厥遁入睡夢之中,史考特因此成為他的保護者,最好的朋友及患難兄弟。 史考特一路伴隨著麥可的尋母之旅遊蕩在各大城市,從美國的波特蘭到西雅圖到義大利的羅馬…..,麥可最終沒法見著他的母親,而史考特卻愛上義大利鄉下的純樸少女,而決定在21歲時繼承市長父親的家產並娶少女為妻。在義大利的分手後,麥可及史考特從此形同陌路。
麥可回到波特蘭市,跟以前在街上的朋友及照顧他們的老鴇鮑伯繼續過著老日子。鮑伯死後,男孩們為他舉行一場嘉年華會式的瘋狂葬禮;而在不遠處,史考特也衣裝畢挺的與新婚妻子參加父親的葬禮。
麥可繼續流浪在公路上,再次昏睡過去,在睡夢中路過的人偷了他的鞋子揚長而去…,最後,一輛車子停下,把麥可拖入車子裡載走……。
(2)我的‧私有的‧《MY OWN PRIVATE IDAHO 》
這是一個渴望自由與渴望回歸的故事。逃離家庭尋找自由的男孩最終回歸家庭,而渴望回到家庭的男孩卻被遺落在路上……。“Have A Nice Day ”,當片尾以俗豔的字幕卡打出這行字時,男孩麥可昏倒在一條不知終點在何處的路上。
But this road will never end.正如每個人心中對自我與鄉愁的追索一樣,重點不在你何時到達終點,而是,你將會如何到達那裡…….。
這是一個相當簡單的,卻有著豐富的文本的故事。
這部影片在台北上映時,曾經引起文化界的關注:在1992年的4.28及4.29日假電影資料館的二場試片座談會中,有非常多精彩的解構與論述(整理及刊載在《電影欣賞雙月刊》總號58期及59期)。
我想所有關於這部片子所牽動的,有關於電影美學形式的書寫與語法(後現代拼貼、散文或詩化的風格)、古典文學意象借用(以莎士比亞〈亨利四世〉原型重構敘事結構)、影片類型的混用(genre mixed)─同志、公路、成長、劇場即興…等的文法變奏混合,或角色心理原欲與鄉愁的追索、墮落的慾望連結到美國夢的神話解構……等等,所有精彩的、細緻的文本分析,大概都在那兩場座談會中被用光了。剩下來沒被提出的觀點,在我後來觀看國內外影評人所寫的評論時,也被用掉了。在1990年代初,這部電影確實引起相當豐富的對話與辨證。
但以上這些評論,差不多是在我1992年看完這部片子的五、六年後,才在偶然或計劃性尋找的情況下,陸續被挖掘。
不過,在我最初看這部影片時,在我腦中理性分析的部份並沒有運作。或者說,我根本不想讓它運作。我想當時我必定是被催眠了,落入如麥可一般的夢境之中。
葛斯‧范桑(Gus Van Sant)的片子,給我的感覺一直很像後現代詩,充滿拼貼隱匿的符號及語法、刻意的粗糙擬仿….,但是他的電影也有股難解的神奇魔力,各種文本層層疊疊交織,宛如迷夢。即使不去拆解出它的完整意涵,他對美國下層階級與邊緣族群的關注與悲憫,在以非常自我、冷調的電影語言書寫出來時,仍舊讓人動容。
像是從腐臭的爛泥中開出的花朵,或者是墮落中天使的回眸與凝視。讓人感受到詩意瀰漫。像夢境一樣。像有慢動作的夢境一樣,讓人從潛意識中全然的接受它,在心理上產生極度的認同感。這是Gus Van Sant所營造出的催眠夢境,也是他所獨具的致命吸引力。
Gus Van Sant的影片本質上非常嚴肅,但是他習慣以斷裂的、後現代的形式加上一種冷調的黑色幽默去沖淡或疏離那種內蘊深沉的悲哀;但是,讓這部影片真正提升到優雅的美麗境界的,卻是如同半個電影作者般的River phoenix。
這個演員以層次豐富、低調卻深沉、幽默且哀傷的表演方式,釋放出人類普同的自我追索與失落的深度情感,從而使觀眾產生心理上的緊密聯結。
若說他成就了《MY OWN PRIVATE IDAHO 》這部影片,只怕也不為過。
●我的‧私有的‧River Phoenix
在一個表面簡單的故事結構下,要表達出深層的人性,演員即擔負著無與倫比的重任。River在十五歲時以低成本的電影《Stand By Me》中的角色Chris 搏得觀眾與影評人的一致讚賞,並在青少年時期即以敏銳、專注的表演而聞名,被視為影史上早慧的天才演員。隨著年齡的增長,那種純真的特質在多數的童星身上會逐漸消逝,多數的少年演員因此如同星空劃過的流星,短暫發光然後夭折。但River卻成功超脫了這種會因成熟流失的、自然閃耀的光芒。
《NEWSWEEK》曾經寫過一段我認為極精簡卻十分精準的評論,對於River在《My own private Idaho》的演繹:
“Phoenix immerses himself so deeply inside his character you almost forget you’ve seen him before. It’s a stunning sensitive performance, poignant and comic at once.”
River 在《My own private Idaho》中,以沉靜融合風格化的內向式表演,成功詮釋第一個成人角色,簡直如破踴的蝴蝶般,令人驚異地跨越別的演員可能幾十年都無法跨越的鴻溝,卻還能保有如初登銀幕般的真實感與純真演技。
他的表演一向素樸卻極具感染力,能毫無綴飾地傳達無比的真實感。舉例來說,River在十七歲時獲金球及奧斯卡等提名最佳男配角的電影《Running On Empty》中,飾演一個隨著被聯邦調查局通緝的父母流亡各地的貼心的長子。他對音樂老師的女兒產生好感,有一次去她家聽音樂會後從她房間拿了一頂她的帽子,然後景轉到他坐在湖邊把玩那頂帽子,最後他把帽子甩到湖裡面。湖邊的那一整場戲沒有一句OS,也沒有配樂,而且整個TAKE都是中遠景不動的鏡頭,根本連他的臉都無法看清楚,但是他卻將這個角色的渴望、疏離與壓抑表達的很完整,這是感染力的問題。其實這個角色是非常平實的鄰家男孩的角色,跟海利喬‧奧斯蒙(A.I人工智慧)那種可以清楚地「看到」的演技不同,但並不是誰高誰低的問題。海利喬‧奧斯蒙的演技,以童星來講非常精準而且成熟,是個好演員,我想他將來應該會發展成愛德華‧諾頓那派的演技。但是River的演出就是有強烈感染力,高度投入熱情使角色產生無比的可信度,觀眾幾乎無法想像他是螢幕外的哪個人。
導演Gus Van Sant曾經回憶提及當初River的同意參演令他喜出望外,這個影片的劇本曾經被River的經紀人回絕,但River卻自己接下這部影片,並且高度參與了劇本及角色的改寫工作。當時他才約滿二十歲。他親身與參演本片的一些從事應召的男妓在街頭流連,學習‘招萊生意’及他們的‘職業’語調與動作,以體驗街頭的生活與男妓間的兄弟般情誼,經常從深夜待到凌晨三、四點,並且好幾次幾乎被載走。在影片正式開拍前,所有熟識他的朋友都被嚇倒,因為他已經完完全全變成流浪的街童,身為全美少女心中頭號teen idol 的 River Phoenix已然消失不見,宛如脫皮一般,那是一種痛苦的變身,為了呈現角色的深度,演員必須淬練自己成為一個情感的運動員。
To be,not to act.
偉大的演員有改變自己的天份與勇氣,一次一次突破既有形象,不斷地挖掘及拓展內心難解甚至痛苦的自我,那種用生命經驗及真實情感演繹的角色,加上沒有過度修飾的質地與直覺,令人永誌難忘,是賽璐璐上永恆銘刻的聖像。沒有受過任何學院訓練的 River Phoenix,消耗自己的生命能量去成就一個角色,真實地活在角色中,傑出的表現也使得他成為被歐洲藝術影展讚譽的美國演員。
《My own private Idaho》中的一幕戲─〈營火前的告白〉也充份表現River在劇本編寫上難得的天份與敏銳的直覺。River獨力編寫的〈營火前的告白〉,簡單素樸的對話卻真實傳遞角色深層心理,被認為是電影史上最令人心碎與動容的一段對話之一,並且贏得專業影評的一致肯定,認為它使整部影片更有信服力,直逼角色靈魂的核心。而且片中不少即興的演出,更充分展現導演及鐘愛的演員之間,確實存在者某種愛情關係─如soulmate一般的信諾與默契。
所以,與其稱他為一個演員,倒不如說他是電影及角色的作者,有天份的藝術家及將影片帶出詩意的詩人。
因為River Phoenix的無私奉獻與高度投入獨立製片領域,他和導演Gus Van Sant創造出二十世紀九○年代最佳的影片之一;而他敏銳具透明感的纖細演繹,也將《My own private Idaho》中的人性提升到永恆的高度。
My own ‧private‧ River Phoenix,於是成為我心中永遠的小王子,唯一的玫瑰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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