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裡，又被一陣雨打浪板的對話聲輕輕喚醒。摸黑起床，走到客廳扭開電燈一看，牆上那只圓形鐘──指針不偏不倚落在夾角120度的完美位置，算了算，還不錯，已經整整睡足六小時。
不知別人是否也是如此，夜夜擁有不受中斷的睡眠好品質？但我知道，身旁退休後的先生，白天日子過得挺愜意，夜裡一沾到被褥，不到幾分鐘，即可沉沉的進入夢鄉。
反觀自己，近幾年逐漸步入更年期，能夠像童年時期一次睡足八小時，早已是寒暑假和週休二日才會出現的高調幸福。至於其它的上班日，能夠好好的睡上六小時，似乎也成為一種可遇不可求的奢侈幸福了。
人的一生當中，差不多有三分之一的時間，都在睡眠中度過。這段生命過程，有時會伴隨著夢境產生。夢境的內容往往又會影響隔天的心情，這教我很難不去在乎，這段看似不見腳趾的漆黑，卻又呈現無比精采的完美三分之一。
顯然，我已經進入對睡眠品質錙銖必較的年紀了。夜裡否能安穩睡上六小時，或是做個清醒夢（lucid dream）一路編織夢境到天明，這對我真的很重要──那是隔天筆端流不流利的重要指標。
現在，終於可以體會，當年正值壯年的父親，清晨四五點，被阿公無法克制的拐杖聲吵醒的無奈，更重要的是，也理解當年阿公為何天天早起，寧願一個人端坐餐桌旁，盯著窗外矇矇亮的天空發呆，也不願繼續躺在床上，等待夢裡那聲雞啼的原因了。
上了年紀的人，睡眠淺且很怕被干擾，不像年輕時，夜半起床上個廁所、喝口水，躺回去，轉個身，又可以隨即進入夢鄉。這個年紀的人，聽神經像極了貓咪的雷達耳，二十四小時待命不說，就連根針落地或牆上時鐘的滴答聲也聽得一清二楚。
昨晚，人為噪音沒出現，反倒是被一場窗邊風雨點醒。醒來後，不是聽見鄰家小孩夜半的哭鬧聲，就是聽到貓咪在門外的輕喵語，一想到一隻貓咪孤伶伶被關在臥室外，無論如何都很難再入眠。
以前遇到這種狀況，習慣以假寐填補被強行抽空的睡眠，無非不想起床吵醒一旁熟睡的先生；現在不這麼做了，與其呆在床上浪費生命，不如早起寫寫日記或進行閱讀，抵消被動等待天明的尷尬時分。
做個比太陽早起的人，不是某些行業或具有某種人格特質的人，才能享有的特權。我越來越能充分享受，享受這樣與時間磨蹭的結果，在無以改變的都市叢林，在自夢中夢脫困後，在夜半意外覓得一方完完全全屬於自己的生命淨土。
一直以來，一室靜謐是自己渴慕的居家方式。特別是窗外微風微雨的漆黑中，自家貓咪半瞇著睡意，窩在膝上相互取暖，我喜歡這種細膩的細膩，近乎與貓咪廝磨蹭鬚的感覺，彷彿生命中有無數的隱形音符，撲著窗邊風雨，自心瓣與貓咪般的指尖，一路沿著修補神經的脈絡緩緩飄昇。
幾次經驗下來，無論是在閱讀或心靈筆觸，在在證明，都比白天吵雜環境下的產出柔和許多。
最近，因為早起時間充裕，所以可以提前十分鐘出門。只是現在出門，都得處處提防貓咪從身後突然竄出，有幾次牠竟衝出門外，甚至好奇的沿著樓梯往下走，真擔心牠從此淪為街頭流浪貓，把我的生命時鐘打亂掉，只好耐著性子，對牠貓言貓語一番。
事後證明，這招對於相當有主見的貓咪真的無效，只得回屋裡拿出牠平日最喜歡的貓食，把牠誘回屋內，再偷偷關上大門。 不免擔心，有一天當牠對這類貓食沒興趣時，會否從此一去不回？
出了大門，一路行人還不少，不是趕上班或忙接送孩子的早起家長，就是揹著沉甸甸書包，左提右掛趕上學的國中生，偶爾還會碰到以前敎過的學生，看著這群進入青春期的孩子，晃動著一張張蛻變中的臉孔，從擦過耳邊的招呼聲中一閃而過──純真、親切的熟悉裡，卻又隱隱帶著點兒陌生，不得不對鑿刻生命的這位藝術家，多懷點兒敬畏之心。
等我走到天橋旁的那家鐵皮屋早餐店，買了一份久違的燒餅油條和豆漿後，再精神奕奕的一步一步爬上天橋，看著腳底下的車潮，一如往常，在交通號誌閃動的倒數數字中，消逝在遠方建築物的招牌轉角。
下了天橋，經過一家由幾位年輕人共同經營的早餐店，和幾位熟識的義工媽媽們打過招呼後，趕在學生還沒踏進教室之前，優閒的坐在空蕩蕩的教室，把一份豐盛的早餐好好的吃完。
昨天下午，先生開車載樓下茶葉行老闆到宜蘭送貨，回程在大溪漁港買了兩袋新鮮又便宜的竹筴魚，還帶回幾顆從二樓慈濟師姐親戚家現採的蘿蔔和有機蔬菜。
下班後，我將竹筴魚抹上鹽巴乾煎，再加上幾盤青菜，晚餐端上桌，八條竹筴魚整整拼成一大盤，搭配那鍋稀飯剛好。先生近幾年為了健康因素，飲食習慣改變很多，最明顯的就是不吃紅肉，所有的蛋白質，幾乎全從魚和蛋來獲得。
這對肉食性動物的他來說，算是一大轉變。此外，他還改變多年來不吃各類蔬菜的壞習慣。以前我總是以為他這習慣是改不了了，曾經為了遷就他的偏食，上街只買他愛吃或會吃的食材料理，免得造成做飯時的困擾。後來發現，這其實有點兒糟，孩子無形中也會因此被動養成偏食的壞習慣。
不過，近幾年觀察下來，顯然我的擔心，有些似乎多餘；當然，從心理學的角度來分析，擔心有時是有意識映照無意識的一面明鏡。藉由對日常小細節的擔心，在虛擬的環境中，對如何處置將來可能面臨的危險情況，真實的模擬或預演，何嘗不是保護自己的一種方式？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