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72年的夏日午後,家裡突然來了兩位不速之客。
「請問你們是不是有小孩要送人?」
據說,當時父親還光著上半身,汗流浹背的蹲在屋前,和幾個鄉下佃農忙著整修一具故障的機器桶,壓根兒沒時間,也沒那個心情去理會那兩位陌生女子。因此,聽完對方的問話後,理都懶得理,就以手上的榔頭直指屋內,示意要她們直接找我母親商談這件事。
原來,這對母女不知打哪兒聽來的馬路消息,誤以為我們家養不起第六個孩子。所以才會大老遠從台北搭火車南下,還備妥一個大紅包準備當見面禮,似乎打算在當天談妥這件事之後,就把襁褓中的小弟直接抱回台北去。
「這孩子長得頭大臉大,手長腳長,眼睛活靈靈的,看起來就很健康......」
至今,我依舊忘不了她們母女站在我們家屋後,一臉驚喜的抱著我們家那位剛出生不久的小弟不放。
「聽我的一位親戚說,你頭家打算把這孩子送人?」母親面對這突如其來的問話,嚇得不知所措,只能愣在一旁,看著這對一臉洋溢著母愛光輝的陌生人。而我和哥哥惶恐得屋裡屋外走個不停,就盼疼我們的阿公快快出現家門前。最後,盼不到阿公出現,也只能無奈的躲在母親身後乾著急,深怕一不留神,小弟就會被眼前這對母女搶走。
「我女兒和女婿在台北工作,家庭的經濟狀況很不錯。如果妳願意把這個孩子讓我們來領養,我敢保證,我親家一家大大小小,一定會把這孩子疼命命,將來說不定還會栽培他出國唸書。」
原來在這之前,她們已經為了領養孩子這件事,看過好幾個孩子,但是似乎都沒有一個像小弟這樣,可以讓她們一眼就這麼滿意。
等母親回過神之後,才委婉的向對方說抱歉,並澄清之前的一些誤會。母親坦承,當初是不小心懷了這個孩子,臨盆前,她的確曾經憂心忡忡的跟鄰人私下表示:
「如果肚裡這個孩子又是女生的話,我頭仔大概會把孩子送給別人領養吧!」
原來,就是這麼一句不經意的話,竟讓這對母女白跑一趟。離去前,她們還不死心的一再跟屋外的父親表示,要不要再考慮看看?言下之意,就是要我們家相信一件事,她們絕對有誠意善待領養來的孩子,並有能力提供孩子一個更優渥的生活與教育環境。
而今,我依舊不知道當年紅包袋裡到底裝了多少張百元大鈔,但是我和哥哥心中都暗暗慶幸,當初父母並沒有因為食指浩繁,而讓我們斷了手足情緣。不過我想,就算當年母親生下的又是女兒,父親應該還是會捨不得把她送出去才是。
因為我深信父親嚴厲的外表下,依舊藏著一顆溫柔慈悲的心。就算父親與母親的感情再不融洽,就算我們家的經濟再拮据,父母對於我們兄弟姐妹的教育,倒也不曾因男女而有所偏私。
當年跌入「孩子坑」的父親和母親,終究還是無力提供我和哥哥到大學教育,雖然我們也都認命的接受技職教育,但是我和哥哥都很努力,最後也都真的很爭氣,因此今天才能替自己掙得一份穩定的工作。
哥哥憑實力通過電信特考的員級考試,目前服務於桃園電信局。至於我們家那位從小就頭好壯壯的小弟,目前就在立德管理學院擔任講師。雖然,我的父母還是沒能力提供他到國外留學,但是我們兄弟姐妹,依舊窮得很有志氣、窮得很知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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