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剛矇矇亮,蹲在大灶前的阿好嬸,邊削著昨晚吃剩的西瓜皮,邊像往常般扯開喉嚨,對著還在床上睡覺的美枝嚷嚷:
「美枝阿,該起床了,太陽都曬到屁股啦!」
「再睡下去,待會兒上學遲到,被老師罰跑操場,別回來怪妳娘,老把稀飯煮得太燙,害妳花太多時間在等涼!」
阿好嬸連珠炮一口氣說完,起身走到院子後頭,把削好的幾片西瓜皮往矮牆上一晾,轉身再回廚房,拿起牆角邊的那把火鉗子,將灶裡燒得正猛的柴火,挑根最粗的,抽了出來;接著,拿起葫蘆瓢子朝身後的水缸舀了半瓢水往地上一倒──紅通通的柴火,瞬間在吱吱聲中墨成木炭。
這時候,灶上那鍋稀飯還隔著鍋蓋,呼嚕呼嚕冒著水泡響著,可當阿好嬸豎起耳朵,仔細一聽,啪啦啪啦傳來的陣陣拍打,似乎不是來自鍋蓋,而是來自灶旁菜廚邊的那扇木窗,於是隨手拿起身後那條從美枝她爹舊汗衫裁下的布塊,往熱鍋兩邊一貼,踮了踮腳尖,兩手就這麼往上一提,快速的將灶上的鐵鍋往一旁倒立的圓木椅一擺,立刻轉身把臉湊近窗邊一探,沒想到矮仔鳳那張驚慌的臉,慘白的攤在那兒不說,兩眼睜得比牛鈴眼還嚇人。
「阿好阿,我聽說富美上吊自殺啦!」
「啊──」瞠目結舌的阿好,弓著腰身杵在窗前,好一會兒說不出話來。
「是真的啦!現在整條街傳到快迸開!」矮仔鳳顧不得灶上的那鍋飯是不是傳出焦味了,也要把聽來的馬路消息倒出來,讓眼前的阿好知道。
「這是什麼時候發生的事?」等阿好回過神,站直身體後,把懸掛在菜廚一側的竹籃子取下,才一臉疑惑的看著矮仔鳳問道。
「昨天晚上,大概七、八點吧!聽說,送到醫院之前,就沒有心跳了。」
「這──這怎麼可能?」阿好把籃子裡頭的襪子全數倒在地上,蹲下來東翻西找,這才發現,一整籃的襪子當中,不是完好落單的,就是腳趾前端磨損破洞的,好不容易找到可以勉強湊成一雙的,卻發現不是一隻襪管鬆垮垮,就是顏色怎麼看都不搭。
阿好嬸把一雙拿在手上看了看,決定把這些看似完好,卻又不怎麼搭色的襪子,兩隻兩隻套好,最後翻捲成圓球狀,又丟回竹籃裡,嘴裡還不停的喃喃自語──說別人還有可能,像富美這麼好命的女人,不愁吃不愁穿的,還生了兩個這麼會唸書的孩子,全鎮上哪裡找,幹嘛想不開鬧自殺?
這一早突來的噩耗,難怪阿好嬸難以置信。昨天清晨,阿好嬸蹲踞在門前,邊看著自家雜貨鋪,邊忙著在水龍頭下以鉛桶接水洗衣服,當時還看見這對堪稱全鎮最恩愛的模範夫妻經過這兒。
「阿好姐,都什麼時代了,還在用手洗?該買台洗衣機啦!現在分期付款買很便宜。」建國說。
「我哪有像富美這麼好命,用洗衣機洗衣服。」
阿好嬸心想,去年才因為雜貨舖賺了點錢,經濟稍稍好轉,在電器行阿春的遊說下,買了一只大同電鍋,回到家,紙箱子都還來不及拆,就被自己的先生唸得半死,嫌她懶惰,嫌她浪費。這下要是跟時髦,學電視機上的廣告,用洗衣機代替雙手搓洗衣服,家裡的屋瓦大概都要掀了。
想到這兒,難免要自怨自艾了起來,看著富美身旁的建國,就算他曾經迷糊過,醒來後,還是幸福得讓人羨慕。
「你們夫妻倆,一大早這麼恩愛,手牽手要去哪裡?」阿好嬸抬起頭,將額前幾綹遮住視線的髮絲塞到耳後。
「到海邊走走,順道撿撿石頭。」富美邊說還邊傾身,對著阿好嬸揮揮手上那只印有自家商店招牌的袋子。
阿好嬸聽到富美說要到海邊撿石頭,立刻停下手邊洗衣服的動作,看著眼前這對夫妻。
「是啊,看看有什麼玉石好撿,聽說前陣子有人撿到一顆鵝卵大,還賣了不錯的價錢。」建國接著說。
阿好嬸自從耳聞那件事情之後,每次再看富美和建國,不管是手牽手出來散步,還是兩人端坐在店內的身影,心頭總是怪怪的,就連剛剛的日常招呼,自己都覺得渾身不自在,不像以前,可以坦然在建國面前,和富美有說有笑的,甚至開開夫妻間的小玩笑。
「玉石?早被行家撿光了吧?就算要撿,那也得等下次的颱風過後,才有機會再找到更大的吧!」阿好嬸聽建國這麼一說,立刻正眼看著他說。
近幾年,步入更年期的富美,夜裡老睡不好,常常胡思亂想。有時半夜背對著建國假寐,只是不想讓他擔心,自己的身體哪裡又出了什麼狀況。寧願把頭深深埋進被窩,偷偷抱著枕頭落淚,也要想辦法避開腦海那張另人毛骨悚然,近乎冷血的恐怖面容。
「妳這孩子怎麼那麼不受教,都快上小學了,還尿床?」
「妳娘生前沒把妳教好,尿桶就在一旁,半夜想尿尿,要自己起床,不要藉口天冷賴床上,非得天天尿得一身臭,才來找我這後娘的麻煩。」
「我還能教妳嗎?前陣子才叫妳姐挑擔菜上街賣個幾十塊,妳那大嘴三嬸婆,就屋前屋後說我這後母虐待妳們姐妹倆,以後妳們的事我不管,將來長大,看要嫁人還是要招贅,好壞都跟我無關。」
「我可沒打妳這愛哭愛尿床的金枝玉葉喔!別一早就用那種死魚眼瞪我觸我霉頭!」
「去去去,別站在我面前落淚,要哭,找妳娘墳前的土堆頭哭去,看要哭梁祝,還是哭你爹一身的髒汙。」
「冤有頭,債有主,妳爹才是逼死妳娘的兇手,我也是不知情的第三者,才會被妳爹騙來這鳥不生蛋的地方當農婦。」
富美想起小時候,阿母走了以後,三歲不到的玉葉老是在冬夜尿濕褲子,自己小學都還沒畢業,就得姐代母職,頂著十二月冷颼颼的寒風,一早牽著哭鬧不休的小妹,一手還得拎著一個大竹籃,裡頭除了剛換下的濕衣褲,還有阿爸前夜喝醉酒,吐得一蹋糊塗的難洗衣物。
一路尾隨住隔壁的三嬸婆,穿過一大片林投和苦楝樹,和一群婦人蹲在河邊的石板前,一邊用力刷洗沾滿嘔吐物的髒衣褲外,還得一邊半強迫的聽三嬸婆拼拼湊湊,關於那些阿母生前來不及親口跟自己女兒說的內心話。
「聽汝阿母講,汝阿爸就是嫌伊袂曉穿插,歸面白坦坦,才會被外口彼个賺食查某拐去眠床頂生子。」
「汝阿母為了欲挽回汝阿爸的心,蝦米符仔水嘛偷偷仔燒予汝阿爸喝,結果勒,無賴久,細姨仔囝一出世,汝阿爸嘛係甲伊娶入門。」
朦朦朧朧間,這些夢的碎片總將昏暗的房間映得冰涼,讓富美的心情更感傷。
「這束玫瑰花送妳,不知妳什麼時候有空,想請妳到附近的公園走走,可以賞光嗎?」
「幾點來接妳看電影比較方便?」
當年富美在親戚輾轉的介紹下,到台北跟著師傅學美容,後來在化妝品專櫃當起櫃台小姐,每天把自己打扮得光鮮亮麗,才會被前來購物的建國一眼看上。只是這些溫馨的甜蜜往事,如今想來,花束裡那張依舊被自己收藏完好的卡片,染成一片緋紅的玫瑰花字句,不免紅得刺眼。
晚上記得早點關門,和孩子早點上床休息。廖桑要我和永輝叔陪他摸幾圈,妳也知道,我並不熱衷打牌,只是妳那好姐妹老挖苦我,說我是妻管嚴,為了不讓人說笑話,只好答應大家,留下來陪玩一下。只是這牌一打,也不知會戰到什麼時候,妳就別等我了,和孩子先睡吧!掛上電話前,還不忘叮嚀富美,睡前冰箱裡的那鍋香菇雞煲湯,別忘了熱了喝。
富美想起婚後孩子出生不久,建國第一次電話回來,說要留在廖桑家打牌,晚上不會回家睡覺,要她別等門......想著想著,就陷入情緒的愁雲慘霧。
「富美阿,明天是小晏的生日,昨天我去台中跳舞,順道去百貨公司買了新款內衣,也幫兩個孩子各買了一套很漂亮的衣服,待會兒孩子放學後,記得提醒小晏過來拿。」
「還有,明天我會請西點行把孩子愛吃的巧克力蛋糕送過去。」
這些比自家姐妹還熱絡的家庭聯誼,十幾年來,就這麼自然的發生在兩家之間。只是富美萬萬沒想到,身旁這位情同姐妹淘的麗茹,竟然在牌桌上,主動勾搭自己的丈夫,直到前幾年,廖桑醉醺醺的拎著一只酒瓶,帶著磚塊,氣沖沖的找上門。
事情經過廖桑這麼一鬧,店裡的生意一落千丈,還會繼續上門的顧客,多半只是存著看好戲的心態,希望能從她臉上或言談中,找出一點日後吸引眾人耳目的精采話題而已。
「富美阿,妳最近看起來瘦很多,要多吃點,注意自己的身子。」
「男人嘛!別跟他計較,玩累了,自然就會回來。」
「上次跟妳買的那套衣服,穿出去參加喜宴,別人都說好看,還直問哪裡買的?」
「妳家建國真有眼光,挑了一位對流行服飾這麼有品味的女人當老闆娘,人長得漂亮,又這麼會做生意。」
「妳們家建國最近還去不去台中補貨?最近,聽說有人常看賴桑那個細姨阿常往火車站跑,不知這回她又看上哪個小白臉,勤於上台中練習舞技倒貼對方。」
這些尋常不過的生意應酬話,此刻在富美耳裡聽來,總覺得句句帶刺又帶刃的,彷彿每個人都是衝著打聽醜聞而來。富美至此這也才終於首度看清,自己的婚姻像極了手下經營的這家精品店,外觀門面裝潢得富麗堂皇,一旦抽了銀根之後,裡頭卻醜陋不堪。
她再怎麼精明,也料想不到身旁這位同床共枕多年,外頭人見人誇,長相斯文,談吐溫文有禮,且自己信任不疑的丈夫,幾天前才和自己最信任的手帕交,密謀著如何帶著現金和金條,丟下這間裝修精緻的店面,趕赴火車站,和麗茹會合後,到台中另起爐灶。
若非那天黃昏,廖桑發現身邊這位同居多年的女人,神色詭異,因此強行奪下買給她的名牌包一看,還不會發現這件事。
當年廖桑為了這位酒家出身的女人,還不顧家族長輩的反對,拋妻棄子,寧可讓鎮上的人在背後指指點點說閒話,也要把眼前這位身材豐滿的女人帶回家。沒想到幾年下來,讓她吃好的、住好的、穿好的,這女人還不滿足,竟然還讓他戴上這頂難看的大綠帽。
廖桑越想越不甘心,幾經盤問之後,才知道早些年建國夜裡上門摸八圈只是藉口,牌桌上兩人眉來眼去,牌桌下,雙腳勾來搭去,私下約到舞廳跳舞,不知已有多少回,只是他這個大忙人,成天在外頭交際應酬,回家倒頭就睡,不知道而已。
那天傍晚,廖桑一身酒氣站在騎樓下,將後車廂帶來的磚塊、榔頭酒瓶,朝精品店的玻璃櫥窗砸得粉碎不說,邊砸還邊朝店內破口大罵:
「李建國──你有種就給我出來,不要躲在樓上當縮頭烏龜。」
「你有本事拐我的女人離家,就不要不敢下樓面對這件事......」
當晚,建國向富美坦承是受不了麗茹幾度的言語挑逗,才做出對不起她的事,並當場乞求富美的原諒。聽完後,富美一句話也沒說,一個人靜靜背著建國淌淚。看著眼前這個男人在面前懺悔的樣子,她突然想起了自己小的時候,在學校被老師私下通知,家裡有急事,等她隨嬸婆身三步併成兩步趕回家中,屋前早已聚集一堆看熱鬧的人群。
等她紅腫著雙眼推開人群進入屋內,阿爸被押跪在廳堂上,幾個舅舅輪流指著他的額頭破口大罵。阿母一個人孤零零的平躺在自己冰冷的生硬木板床,從頭到腳覆蓋著那床印有鴛鴦戲水的大紅牡丹花被褥。
還記得那是有一年年底,阿母帶著她上鎮上挑選的,阿母喜歡這花色,直誇這床被子好看,希望上頭的鴛鴦戲水圖,和大紅牡丹花能夠為自己帶來些許福氣。
可富美並不喜歡這花色,總覺得它紅得很刺眼,反倒是那對枕頭,日後成了她夜裡思念阿母身上味道的憑藉。
富美的母親因為萬福嫌她肚子不爭氣,前頭這廂還在熱鬧忙著擺桌宴客娶生下帶把兒子的細姨,後頭這廂受不了這麼殘酷的打擊,選擇細姨進門後的幾天,跑到屋後那片林子裡,找棵苦楝樹掛上粗棉繩自盡。
富美永遠忘不了前幾天半夜被母親吵醒的那一幕,平日疼她的母親當晚的面容突然變得好恐怖,彷彿一生對父親所有的怨恨,全糾結在那張痛苦扭曲的表情裡。夜裡抓著她的雙肩來回搖晃,嘴裡喃喃自語:「汝若是生做查逋,汝阿爸就袂娶細姨......」
建國和富美經過這件事情之後,出門還是一如往常,彷彿什麼事也沒發生。清晨不是手牽著手到附近的山上公園走走,就是到海邊撿撿石頭,一切難聽的耳語,通通留給街頭巷尾的三姑六婆。
自從這件事情發生過後,阿好嬸就不再把這樣的話掛在嘴邊對美枝說。
「美枝阿,妳要好好的讀書,將來才有機會找像建國叔這種好男人。」
「千萬別像我,大字不認識幾個,才會嫁給妳爹這種土包子,說話不文雅不打緊,三不五時還得跟著勒緊肚子,要不是為了貼補家用,也不須低聲下氣回娘家跟兄長開口借錢,開這間賺不了幾個錢的雜貨舖。」
在這件事發生之前,李建國在阿好嬸心目中,簡直就是全世界最標準的好男人、好父親、好先生。識字不多的她,總是以他當樣板,拿來鼓勵並教育自己的女兒,在學校要好好的讀書,將來考上好的大學,才有機會認識像建國叔那樣的好對象。
「妳看妳建國叔,對妳富美姨多好啊!哪想我這麼歹命,連坐個月子吃頓麻油雞,都得被妳那位脾氣暴躁的爹唸上半天,彷彿我是茶來伸手,飯來張口的懶婦。」
金枝從小就聽慣阿好嬸稱讚建國叔的種種好處。脾氣好,有耐性不說,還開間精品店讓富美顧,除了軍中退下來的俸祿外,還熱衷房地產投資,幾年下來,錢倒是賺了不少。
聽妳富美姨說,她做兩次月子,妳建國叔都不假手外人。
每天清晨非得將盥洗用具親自端到床前不可,就怕富美下床閃了腰著了涼,半夜孩子哭了,也會主動起床幫忙沖牛奶、換尿片,就為了讓富美有多一點的時間休息,以免月子做不好,老來喊這兒痠、那兒疼。
月子餐更是不用說了,不是麻油雞,就是豬肝炒腰子。哪像阿好嬸一天到晚跟美枝抱怨的,我生妳的時候,哪來的坐月子,吃不好不打緊,還得親自起床洗妳的尿布,妳半夜哭了,還怕吵醒妳爹,換來一頓罵。
「美枝阿,雜貨舖妳先看著,我有事得上街一趟,聽說妳富美姨昨晚上吊自殺,我過去看一下。」
當天阿好嬸從街上回來,整個人像失了神一樣,呆呆的坐在店內,半天說不出話來。直到美枝叫她,才回過神看著她說:
「真是讓人想不到,像妳建國叔這麼體貼老婆的好男人,也會吃酒家女人那一套。看來酒家女人在那方面還是比較厲害啦!要不然,妳建國叔這麼老實的人,怎麼會做出對不起妳富美姨的事?」
富美上吊前一天,半夜兩點多打了通電話跟妯娌彩雲表示:自己真的活得很痛苦,不知是不是更年期的關係?夜裡常常睡不好,前陣子建國陪她上台北看過心理醫師,憂鬱症的藥也吃了,該做的運動也做了,還是不見改善。
當晚,同為女人的彩雲,只能試著安慰富美,凡事要看開點,何況孩子都大了,這麼多年都已經熬過來了,當年都沒有選擇和建國離婚了,現在又何必為了那個不要臉的狐狸精,跟自己過不去。
建國自從經過上次廖桑上門砸門的教訓之後,麻將也不打了,現在每天乖乖守在店裡,除了早晚陪著富美外出散步外,哪兒也不去了。但是誰知道呢?夫妻之間的親密關係幾乎降到冰點。幾年來,夜裡富美不是推說頭疼,就是轉身背對著建國,擺明對夫妻間的事已經沒興致。
建國也不想勉強她,或許對富美還抱著一絲期待,希望哪天她能徹底想通,並選擇原諒。
這幾年來,富美白天忙著工作,一切傷痛看似鈍化,只是一到夜裡,眼睛一閉,什麼事都清晰了起來。只要想起那晚建國禁不起她的苦苦哀求,竟一五一十的全盤托出外頭謠傳兩人相約私奔一事屬實外,還獃獃的信以為真,以為事情經過這麼多年了,眼前這個女人,早已不再介意這件事了。才會在一次夫妻行完房後,摟著她,鉅細靡遺的描述當年與那個女人在床上的恩愛過程。
建國萬萬沒有料到,富美只是為了套他的話,印證外頭的傳說而已。眼前這女人,不但沒有走出情傷的陰影,甚至還因此勾起童年母喪的不愉快記憶。就像富美電話中對彩雲哭訴的,想到那些畫面,心就糾痛到無法呼吸,甚至很想立刻死去。
隔天,富美照常在建國的陪同下到海邊散步撿石頭,回來後還將石頭拿上頂樓放進那個大甕裡,並若無其事的下樓開店做生意。直到傍晚,夫妻原本約好一起到鄉下親戚家做客。這時富美跟建國催說:
「你先過去,別讓人家等太久失禮,我先洗個澡,晚一點再自己騎腳踏車過去。」
等建國前腳跨上摩托車一走,富美隨即把精品店的鐵門拉下,脫掉腳下那雙看似合腳的高跟鞋後,以臥室一條啟動窗簾的繩索,了斷一段夜裡解不開的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