詩是啥?詩是阮頭殼疼,起烘爐火勻勻仔煉出來兮一味草藥汁,等阮共藥粕佮藥劑倒置碗底詳細看,才知影,浮置頂面兮是溫膽湯,沉置碗底是紅娘兮藥方。
恁一定毋相信,原本詩是阮欣賞家己徛佇相思仔林上媠兮勢面,即馬續來因為妙沂寄來兮一本冊,內底所寫兮幾句話,予阮自故鄉彼粒虎頭山彼片相思仔林,看向土城山崙閣過去彼座觀音山,佮阮跤底所踏兮這塊險險仔欲拋荒去兮菜瓜園。
最近佇幾位文友兮鼓勵下,阮毋爾漸漸看著徛佇日頭跤兮家己,嘛看著天光了後日頭兮光線,射向東北風定定來巡邏兮東北海岸,彼片一路共手深入海底兮半山壁,佮行位海湧滾絞,頂面罩著水霧兮飄搖船隻。
阮若想起長久以來,舖展佇面頭前這條家己選擇欲行兮文學路,心內一時仔是歡喜,一時仔是悲哀,就像即馬看到兮天頂,一爿是日頭兮光線,一爿是烏烏暗暗兮雲海,紲落,出現佇耳孔邊兮雨聲若掃射,予人是愈行愈驚惶。
這款心情,坦白講,只有真正行過船抑是爬過懸山兮人才知影。即馬,毋爾愛共天公借膽,憨憨仔向前行,嘛愛學阿母攬一欉會旋藤兮菜瓜欉佇身軀,向望伊會當共金黃色兮花蕊湠甲規山壁。雖然即馬猶原是毋知影佗一年?佗一日?佗一蕊?才會予蜜蜂、蝴蝶晟作滋味清甜兮菜瓜。
最近,阮嘛定定問家己,台灣文學是啥物?是阮用卡熟手兮華語所寫兮文章,抑是這馬斡頭轉來學阿公細漢寫兮字讀兮冊吟兮詩?
感謝天公伯仔予阮這擺兮機會,自從熟識妙沂了後,阮才有這个機會來遮欣賞各位文學前輩,用家己兮母語表達對這塊土地兮情。
詩是啥?佇阮看來,詩是一葩一葩爍咧爍咧兮火金姑,有時覕佇目睭,有時藏佇心肝,照著八八水災那瑪夏鄉彼條淹過大水崩過山壁,崎崎嶇嶇兮小路;等阮斡頭一咧看,毋爾看著月娘帶一群星仔囝綴佇阮後壁,續落嘛共阮心內彼片菜瓜園照甲光影影。
詩是啥?詩是一粒一粒歇佇阿母菜園仔兮菜瓜子,時間若到,毋管是出日頭抑是落雨天,伊攏會想辦法位罅痕兮土跤爬上天。
詩是啥?詩是阿母兮形影——阿母一世人無讀冊,毋夠伊毋認命,盈早晚覕佇厝內學寫字閣兼種菜瓜;詩是啥?詩是阿母一生兮堅持——阿母一世人毋捌字,毋夠伊誠厲害,目一睨,菜瓜花就湠甲規厝間;細漢兮時,阮攏想袂曉,遐兮字按怎讀,才會當讀出佮別人會比並兮滋味?
毋過,即馬阮知影,阿母毋爾厲害會寫字,猶閣會吟菜瓜詩,伊兮菜瓜詩頂頭揣無半條菜瓜,因為伊共菜瓜花,開佇碗箸,開佇煎匙,開佇雙手,開佇鹹酸苦澀兮日子,開佇一菢位烏翻白兮頭毛絲,開佇一杯白滾水,開佇雙跤踏著裁縫車等待天光兮半暝,開佇家己愈來愈隱痀兮身軀,開佇一群愈來愈成樣兮囝兒。
原來,詩是一蕊一蕊恬恬清香恬恬媠兮菜瓜花,明明開佇遐,毋過咱若無拍開心窗斟酌看詳細聽,嘛聽無伊佇講啥物。
詩是啥?詩是這馬阮攬佇身驅這欉會旋藤閣會生菜瓜兮菜瓜花——伊,誠輕、誠媠,有時像春天兮花蕊;伊,誠實腹、誠清甜,有時像秋天飽淀兮稻穗。煎、煮、炒、炸,毋管咱按怎食,攏誠續嘴,位阿公彼代食甲阿爸,位阮遮代食甲阮兮囝囝孫孫。這款滋味,永遠攏會佇這塊土地,這片菜園仔湠落去。
後記:即使台語是我原生家庭的用語,但是多年禁用、不用、少用的結果,用詞抓襟見肘從我的文章裡不難窺見。那天,我戲謔式的跟gd文友抱怨,為了寫好台語散文,自己現在倒像個江洋大盜似的,到處登門偷、搶別人文章裡的字與詞。
書到用時方恨少,欣賞了幾位前輩的文章之後,再次驚覺到,自己腦海庫存可運用的語彙,竟是貧乏得可以。我估算過,自己花在打一篇台語散文的時間,起碼是華文的五倍多,坦白說,挫折感不謂不大。
有時甚至會質疑,自己這一小步,是否真能跨出去?然後,接下來呢?繼續這麼到處當小偷,偷別人文章裡的台語用字,回來拼拼湊湊?其實,這就是目前我所面臨到的最大困境,除了文字不統一外,我相信,這也是台語文學不易推廣的原因之一。
當鍵盤打不出我想表達的用語,找不到我想用的字,甚至連想要就近向gd文友請教,都會出現一些小問題時,就很難將自己對這塊土地的情感宣洩得徹底。因為自己最熟手的注音輸入法也拼不出我想問的問題。
gd文友看了我的牢騷文之後回我說:
我想,這也是為什麼寫台文的大多是南部人的原因。南部人本來就生活在台語的環境;對北部人來說,不管在職場還是日常生活,台語的運用本來就貧乏欠缺,台語不輪轉也就不足為奇。
寧兒阿姐現在遇到的困難我都遇過,甚至還有許多是妳還沒發現的,所以我說,台語文學真的不是一條好走的路,不只是創作時耗費心力,更讓人氣餒的是,好不容易寫一篇作品,真正會用心去看、去欣賞的,少之又少;不是隨便敷衍幾句,就是望風而逃。妳會發現越寫越辛苦,越寫越孤獨,越寫越無力。
像我現在,幾乎不太和格友們來往,都是閉門創作,文是寫得多了,但朋友也少了,像我提醒阿姐妳的,走這條路雖不像練葵花寶典那樣,必先自宮;但最最起碼的條件,一定得夠傻才行,寫到後來妳會發現,真的只能靠一股傻勁支撐,內外在的阻力真的超忽外人想像。
小弟我這些日子以來的閉門苦學,總算還學得一些雞毛蒜皮的台文基本功,阿姐遇到什麼文字上的困難,只要是我懂的,一定會盡力協助。畢竟,敢在這重重黑幕裡放光的螢火蟲,真的不多。希望寧兒阿姐能堅持下去,妳可是堂堂《龜毛派》掌門,怎麼可以這樣就退縮?
無論如何,我都得把自己與《不受教》教主——gd文友的這段對話轉貼出來。因為若非他在背後幫我逐字校稿,我真的會寫不下去。藉此機會,我要以悃愊之心,向我的台文啟蒙老師《不受教》教主——gd文友,大聲說謝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