約莫凌晨，被一陣浪板上的雨聲吵醒，發現先生和孩子們還在客廳看電視。幾經輾轉反側後又繼續入睡，朦朦朧朧間都是與童年有關的片段夢境。
大年初二，照台灣的民間習俗，該是準備回娘家的日子。而我，卻選擇在清晨六點，走進廚房燒開水，不為燒香禮佛這目的，只為沖壺好茶來滿足自己。
自從父母、公婆相繼往生後，我已經有好些年不在初二回娘家了。
嚴格說來，和先生結婚這二十多年以來，真正選在初二回娘家的次數，掐指算來，不會超過五次。只因公公的一句話──反正你們北上的時候，就會經過通霄，到時候再回去就可以了。
因此，歷年來的農曆初二，我幾乎都是留在南部鄉下，扮演稱職的好媳婦，協助婆婆準備豐盛的宴客菜，迎接大姑二姑兩家人歡天喜地的回娘家。
每回看著電視出現和初二回娘家有關的廣告時，難免要偷偷羨慕一下。
那幾年，初二回娘家對我來說，似乎是一條好遙遠的路途。我其實並不畏懼帶小孩或做家事，但是一到過年，還是會觸景生情，想到婚前在家過年，一家人團聚圍爐吃年夜飯的情形。
而今，只因一紙結婚證書或過時觀念，許多生活習慣就得跟著調整。
比較悶的是，年初二還不能光明正大的帶著孩子回娘家，只為公公的一句話。他，似乎從來都沒有從自己期待女兒回家的心情，同理到我父母和我的心情。因此，每回看到公公開心的發紅包給大姑二姑的孩子時，我的心情都會悶到不行。
同為妯娌的大嫂，寧願冒著被婆婆背地裡唸上幾句，也不願犧牲自己的年假在南部多留一天。或許也因為我沒有上班的關係，寒暑假隨先生回南部便成了理所當然的事。公婆其實還蠻喜歡我們回去，尤其是婆婆，因為這段時間，我除了照顧自己的兩個孩子外，還會分擔許多原本是婆婆獨攬的家事。
直到自己上班後，和同事提及此事，她們總是鼓勵我，要試著把心中的想法說出來，初二回娘家又不是很過分的事，不用過度在乎公婆或先生的反應，即使會因此引起對方的不悅，都該試著說說自己的想法。
即使台詞在心底不知演練過多少回，事後，我還是沒有勇氣跟先生開口說去，更何況是面對公婆。直到小叔生病那幾年，公婆小叔小姑從南部搬上來板橋和我們同住，初二回娘家，反而成了名正言順的事，公公似乎再也找不到任何理由，攔阻我初二回娘家這件事了。
那幾年，我的父母終於也可以在年初二到離家不遠的火車站，引頸期盼火車緩緩入站，人群中出現自己的寶貝女兒，在女婿的陪同下，一手牽著他們朝思暮想的寶貝孫子和孫女，一手提著伴手禮，從板橋搭海線的火車，一路幸福洋溢的搖回家。
至於現在，父母親都已經不在了，是該重新調整心態，寒暑假那麼長，回娘家何必選在車潮人潮打結的尖峰時段。尤其最近幾年，先生已自職場退休，若我想回去，週休二日說走就走，機動得很，完全不必徵求任何人的同意。難怪先生會對著我說，現在沒有人比妳更大，甚至，回娘家還可以呼朋引伴，聲勢浩大得很。
此刻，窗邊不時傳來鞭炮炸裂的聲音，在大地靜謐的初春早晨，這聲音聽來格外的響亮。而我選擇沏壺綠茶，不需急著當廚娘，為還在睡夢中的家人準備午餐，就可以直接把杯子端回臥室，打開個人電腦，面對自己的心情筆記。
顯然，這世界不論是有生命的，還是無生命的，只要落入時空的位置，都具備了讓人咀嚼或觀照生命的條件。同樣的鞭炮聲，同樣的心情故事，有人聽來是噪音，有人卻可將之視為一面明鏡。
總之，任何的溝通，不是為了要展開雄辯，或將對方駁倒，而是要透過思想的表達，找到一條通往愛或美善的道路。
寫到這兒，忍不住回頭看看因為天冷把身體捲得像麻花似的先生，不知棉被下的夢裡畫面，是否有跟我平行或漸趨重疊的部分？例如：有窗外圓圓的月亮，有倒映白雲或烏雲的湖面山光，還有身上一塊甩也甩不掉的牛皮糖。
今天的日子很特別，是該寫寫特別的日記，不紀錄與民俗有關的詩詞年畫，只想透過一杯綠茶的淡淡清香，與自己的生命深情對話，好讓收藏夢鏡碎片的時光寶盒，於日後翻開時，有月光可以舖滿臨窗的那半面床。
2010.02.15清晨筆記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