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晨,我以露珠當鏡面,反射太陽光芒,找回失去童顏的那張臉;
夜裡,我以僅剩的餘溫,燃燒一條夢裡與你攜手踩過的冷冷大街。
事實上,在諸多人為因素或條件的限制下,現實生活中,我們總是無法真正觸摸到戲劇或文學小說所建構出來的橋段與境界──過程預留衝突、曲折的伏筆,只為彰顯作者藉由戲劇張力所要撐開的完美,無論這結局是悲是喜。我熱愛文學,甚至迷戀戲劇文學裡的愛情文學,為此自己已不只一次試圖在彼此往來的信件或對話當中,努力的去拼貼,只為了營造出一種幾近完美的故事氛圍,好醞釀我所致力追求的愛情美學。
記得你以前曾經跟我分享過:這世界根本不存在完美愛情,所有的完美愛情,甚至是愛情文學,均來自人類的想像。至於,該由誰來陪我們一起想像?這才是我們該探討的重點。
經過這多年來的摸索之後,我總算在你的導引下釐清自己對愛情迷思的根源。當愛情無法於現實生活中獲得或滿足的時候,生命自會尋求出路,無論以什麼方式。就像以前我跟你提過的,與莎士比亞齊名的英國古典文學名作家──珍奧斯汀,在「傲慢與偏見」等系列愛情文學名著的創作背後,隱藏著一段未曾浮出檯面的情史。
當時,在文壇初試啼聲的珍奧斯汀,因為勒弗伊先生的關係,終於真正體會了什麼才是愛情。兩人從一開始的陌生、敵對,到後來的探索彼此,直到愛情的噴泉湧現。她果真具有藝術家的性格,為了追求生命中的理想──一段刻骨銘心的愛情,不惜放棄垂手可得的榮華富貴。選擇,她想要的,只為了能夠與勒弗伊先生私訂終身……。這也是後來,為什麼終身未嫁的珍奧斯汀小姐,能夠寫出膾炙人口,甚至流傳後世的經典愛情文學作品的原因。
雖然我們從無成為作家的妄念,不過,誰說只有作家才能從事類似的創作或體驗?在我看來,生命的過程本身,就是一種創作,甚至是一種體現理想的經驗累積。我們是否也該將這份得來不易的經驗值,轉化為提昇生命創作的動力呢?又或者更進一步,將之化為實際的行動力──努力朝愛情文學的聖殿挺進?那天,我跟你表示:此時此刻,我是這麼的這麼的需要你的大力協助,只要能夠與你對話,就會覺得自己又更靠近理想一步。這感覺,就像時下熱戀中的男女,只要能夠輕輕靠在對方的身邊,小睡一會兒,就會覺得自己很幸福。
容我這麼寫吧,愛情果真在我們身上真真實實的發生了,即便它遲滯了這麼多年之後,才以小說的形式面對世人。
若說有遺憾,似乎又顯露出自己對愛情的貪婪與不滿足。尤其每當我們面對面坐在咖啡館,隔著落地窗看著窗外一對對年輕孩子跨上破舊摩托車呼嘯而過時,我總是忍不住要流露出羨慕的眼光。然後轉頭笑著問你:
「你年輕的時候,也這樣載著學妹出遊嗎?」
「誰都嘛有過,這不是大學生活的必修學分嗎?」
「算了,不說了。畢竟,這些年少輕狂的事,都已成為過去式了。」
那天,只見你輕鬆的點到為止,顯然你已警覺到,自己似乎不該這麼坦率的跟我交代過多關於過往的情史。
是的,你的反應我可以理解。因為根據以往的經驗,此刻再提,只會誘發我更大的好奇與醋意,徒增日後在相處上的困難度而已。幸好這回,我聽完之後,識相的見好就收,並未像以往一樣,抓著你的語病不放。 這回,想必你也可以明顯感受到我的改變。我選擇相信,選擇以信任的眼神望著你,好像什麼事也沒發生。
現在,她正一個人坐在街角的咖啡屋,獨自面對著手提電腦,寫著小說故事裡的部分章節。但是讀者所看到的畫面,卻是她就坐在他的身旁,而他卻不知道兩人之間,的確是有一些事情正要發生。
「如果我們早二十年認識的話,不知我們之間的關係,現在會發展成什麼樣子?」
「妳覺得呢?」
「結婚生子,然後過著和一般夫妻一樣的平淡生活。偶爾也會因為孩子的教育問題,或柴米油鹽的問題吵吵嘴。不過,有一點我倒是對自己很有把握,那就是我應該不會踩踏到你向來最在乎的自由底線,更不會藉酒裝瘋,屢屢因細故就對你亂發脾氣,甚至把你晾在冷冷的房門外。只會背轉冷處理,暫且不跟你說話,等一切負面思考或情緒過了之後,再來進行對話。」
「看來,我們沒在二十年前認識結婚,是個嚴重的錯誤。」
「什麼意思?」
「如果我們的時空早在二十年前就重疊在一塊兒,今天我們會過得比現在更幸福。」
「言下之意,你似乎對我們的愛情很有信心,甚至從不擔心愛情會因為生活瑣事,或外在誘惑而冷卻的問題?」
「關於愛情的問題,自古以來就不曾被真正的解決過,以前解決不了的複雜難題,未來那就更不用提了。因為這問題只會隨自由民主的腳步逼近,而日益顯露其原本的複雜性,我們改變不了問題的本質,更確切的說,我們根本無須去介意問題的存在,真正需要面對的是我們在面對類似問題時,所採取的因應之道或處理時的積極態度。」
「什麼意思?」
「就像一直以來,妳幾乎都是選擇自己最有把握,且最安全的方式在處理妳所面臨的難題,不是嗎?」
「那可否請問你,今天若你以旁觀者的角度來看我所面臨的問題,你覺得我的方法可行嗎?」
「豈止可行而已,簡直是直指問題的核心,若非妳聰明過人,就是肯定有堅定的信仰在背後支撐著。」
「不,我的信仰很一般,就是大家都耳熟能詳的愛與信任而已。說白一點,我是基於愛你這個因素,而選擇相信,選擇信任。至於你的表現如何?那又是另外一回事。更何況,這世界沒有人天生喜歡被管,被約束,甚至二十四小時被監視。我一點都不聰明,據我觀察,真正聰明過人的人是你。我不過是依著你走過的步子和節拍前進而已。」
「妳就這麼相信我的判斷力?」
「為何要不相信呢?你的眼神清清楚楚寫著愛與信任,就算有了猜忌或疑慮,你也會透過任何可以溝通的方式,讓我清楚的看見彼此內心所懼怕面對的問題。若不是如此,我們怎能攜手走到今天呢?」
她輕啜了一口咖啡之後,繼續面對個人電腦,鍵入這麼一段文字──
最近不知是不是受到全球天候變化的影響,總覺得冬季還未來臨,天空就已開始飄下沉重的冰晶。人與人之間的信任似乎已開始呈現崩塌,顯然襲擊人心的冰風暴隨時有可能會發生。根據以往的寶貴經驗告訴我們,融冰或破冰之旅,得放棄多少對彼此的偏見。不要說是最脆弱的兩性關係,就算是國與國之間的政治問題也是。
接著,她把電腦視窗的網頁連接到他的部落格,然後細細咀嚼他日記裡所流露出來的每個纖細思維。
「你不覺得我們的話題常常繞著過去打轉,無非是想藉此把那些來不及重疊或斷裂的時空補上。我甚至很喜歡你帶我回到你小時候的出生地,聽你說著自己的成長與求學過程。因為此時此刻,我們似乎只有藉由彼此抽長的記憶,才能確認彼此存在對方生命中的正當性。」
事實上,這些年來我已不只一次,在你的人生地圖上艱難的回溯,即便這一段段倒敘的故事對我來說,無論是場景或者是人事物的安排上,都與我的真實生活無多大關連性,唯一可以確認的真實存在,是當下你身上所散發出來的男人氣味與通透我心的體溫。
是該再次謝謝你的指引,乍看「1989」的故事架構,它像是一棵盤根錯綜的生命樹,但仔細閱讀之後,才驚覺這似乎已超越愛與美的任何形式。只是不知來龍去脈的讀者們,面對這些虛虛實實的故事,又該從哪兒讀起,才能真正看見我們所要傳達的問題?
你說:這問題,無須我們多費心,因為這世界任何現象的存在,皆有它的深層意義,即便觀察過程是如此的繁複,但是依舊沒有比觀察自己的內心世界,更讓人覺得困難的事了。我們無須藉由說理,希望別人相信我們正選擇一條正確的道路。
生命之所以可貴,是因為它有自我療癒的能力。就像此刻我們像個孩子似的,站在逆光處,藉由觀察自己溫熱的掌心,以及掌心微血管所透出的生命底蘊,解決我們所面臨的問題。
這些年來,我們不時分飾不同的角色,只為探索愛的種種可能性;也因為精讀、熟讀這個濃縮聖經的字,而更了解彼此。然而,真正讓我感動的是,你總是讓我看見一株垂死邊緣的枯木,如何藉由陽光、空氣與朝露,讓身上的爬藤植物充滿活力。謝謝你讓我在面對困境時,保有清醒的思維,與源源不絕的樂觀和勇氣。
我真的能理解你寫「1989」的用意,這理解意味著我在抽象思維方面,又概括性的提高了層次。而你藉由帶領我穿越密林裡的濃霧,讓我更清楚的看見蝴蝶之於花的關係──那是關於愛的絕對值。
當然,我也明白,若我們藉由夢境的銜接,讓生命歷程更臻於完美時,依舊無法在蒙昧和野蠻的都市叢林,踩出一條通往愛的道路,這世界就不值得我繼續留戀了。你是知道的,夢境看似虛幻,而實際上呢?卻又如此真實的貼近生命的核心。
我們的生命故事系列,總在蒼茫的生活中推倒一堵牆,或鑿穿密室裡的一扇窗後迎向光。
這會是愛默生說過的──擁有什麼樣的思想,就有什麼樣的生活嗎?
就像那天半夜,我被一陣雨聲吵醒,於是起身沖杯咖啡走進書房。隔著落地窗外的街角路燈,發覺雨簾竟可因微光的照射而出奇的如此透亮。我幾度把臉貼近窗邊,仔細端詳一條無人行走的街,這才發現夜裡窗外的雨世界,一切朦朦朧朧的有如我們構思的夢境,感覺真美。
這景象依舊讓我想起你跟我分享的「1989」小說內容。這樣的故事牽引,讓我屢屢穿梭在真實與夢幻之間,有時甚至分不清夢裡夢外究竟有何分別?
是的,這些年來我一直醉在你編織的夢裏。不是不願醒來,只是往往才一轉身,那有如白瑞德抱起郝思嘉快速走上樓的經典畫面,就會出現在我的腦海。我甚至也不清楚,身為故事主角的你,究竟想不想和我繼續扮演故事接下來的每一幕?因為我們看似獨立的個體,其實是夢境裏彼此的另一個分身,更精確的說,那是一個現實生活中非常真實的自己,只是我們以前並不知道而已。
是的,你是我生命中非常真實的一個化身。就像這些年來,我們屢屢透過深層的對話分享自己。今後我們未竟的故事,會在「1989」的故事中揭開序幕,至於續集,就讓我以蝴蝶的分身帶領你,帶領你飛往下個令人心馳神往的新天地。
你說:我不貪婪,我只是試著回到24歲,讓生命重來。人生有很多東西可以重來,很多東西可以失去,也有絕對難以失去的。
我說:這話聽來像春風,總在夜闌人靜時,拂動百葉窗,然後再往領口下的胸腹裡鑽,頓時渾身飄飄然,彷若巴掌仙子置身雲端。
那天我跟你抱怨,最近新聞台狀況連連,搞得我心煩意亂,無法靜下心來好好的處理自己的情緒。你說既然如此,何不考慮換個地方?事實上,這問題我已想過,只是一想到除非隱姓埋名,甚至學學那祝英台女扮男裝,否則躲到哪裡都一樣,因為我清楚的知道,我要的不過是一處可以跟你對話,卻又安全無慮的分享平台。
這些年來,透過網路書寫,我的確獲得一些不同以往的人生經驗,這對現實生活中,害怕面對人群,甚至有些孤僻自閉的我來說,毋寧是一扇納光的天窗。但是每當藉由回應文章裡的對話框,和網友聊著聊著,就會忘形的說了太多太多不該說的話,甚至自曝過多的個人隱私。在多數網友眼裡,閒話家常沒什麼不好,因為這不就是當初大家上網交友的目的。但是我清楚的知道,這不是我想要的,更不是當初我上網塗鴉的原因。
總覺得每個人都該保有一處秘密基地,基地裡沒有教條、沒有禁忌,可以善、可以惡,可以卸下身上所背負的道德仁義。還記得我說過,若是哪天我真的找到這麼一處秘密基地,我只會跟你分享,不管你願不願意,我都會堅持這麼做。
想想,這不就是你以前常說的:妳很霸道,起碼在感情的處理上,妳從不考慮對方願不願意,總是頑固的以自己的方式在處理。
還記得那天我跟你分享──第一次閱讀『1989』這篇文字稿時,心中是一片的紊亂。直覺告訴我,這該不會又是你在深夜,一杯高梁酒入喉,醉後腦海朦朧,雙手顫抖下的情緒出口?再讀一遍,混亂的感覺依舊。第三次閱讀時,我才恍然大悟,有了與之前截然不同的感受。我想,在感動之餘,目前沒有任何理由,可以阻止我癡癡地等下去,等你哪天有空,或者哪個颱風天來襲,把未完成的故事續集,繼續編擬下去。
1989年對許多人來說,的確是個特殊的年代,因為它關乎著許多人對幸福人生的定義。逆境往往讓人產生痛苦,但也迫使我們不得不將創造力與想像力激發到顛峰狀態。
1989年七月,我們穿越時空相遇──我喜歡類似創作科幻小說的方式,把不可能的完美人生,以夢境的方式來補足。相對而言,2009年該是麻雀群聚,喧囂紛擾到令人快窒息的年代,幸好有了想像力的輔助,原本是白雲與電線交織的天空,我也可以將之轉化為五線譜,而聒噪的雀兒們,理所當然成為敲響旋律的美麗音符。
喜歡研究史實,探究真相的你,對1989年所發生的幾個重大事蹟應該不陌生才是。1989年對努力攀向自由之路的人們而言,格外的有意義。當時的東德,有一群人正冒著生命危險,奔向匈牙利的西德大使館尋求政治庇護。同年的九月,匈牙利決定打開匈奧邊界,讓有緣進入匈牙利的東德人,有機會奔向自由的世界。
鮮少看韓、日劇的你,那天竟然跟我分享,自己其實還蠻喜歡「火花」這齣韓劇。尤其是「火花」這部戲,是你所看過的韓日劇當中,最不煽情且最能真實反映現代人在處理「婚姻與愛情」的問題時,心理的掙扎與過程。
你說:「如果時間可以重來,許多人就不會在婚姻對象的選擇上,犯下類似草率決定的錯誤。妳不覺得,人生的旅途中,是該要細讀各類型的好書,隨個人性之所好做合適的選擇,可惜往往因為先前的一個錯誤,引爆一連串的錯誤。但是,錯誤不等同於犯罪。」
我說:「無論如何,選擇錯誤是事實,透過夢境再怎麼修飾,這『事實』還是存在。」
你說:「當人們真心向上帝懺悔,上帝可以因憐憫,而赦免每個人因錯誤的判斷所引發的罪。」
我說:「就算大家都能夠重新選擇,而選擇之後也不能改變什麼的話,那接下來是不是又要重新選擇呢?如果情況依舊如此,我們還能編出一套撫平傷痛的理由,說服自己接受當下的生活嗎?還是說,就把心靈的缺口,留給不同的人去填補,以不同的方式填補不同的空洞?」
事實上,我一直很努力向你學習,學習不去在乎別人怎麼看待自己。因為我知道,我已擁有你最珍貴的情感和支持。只是最近難免因莫拉克這樣的陰霾,搞到心情惡劣至極。感覺所有的天空讓陰霾遮住了原本蔚藍的部份,負面情緒已累積到有如即將降下的雪粒,越夜越明顯,越夜越難不去想到相關的問題,彷彿只能將自己放逐在孔雀青蛺蝶交尾的香氣裡,才能全然釋放這些未曾有過的龐大壓力。
多麼希望能夠大口大口的呼吸,藉由空氣流動與你親密著我們的親密,多麼希望眼前過飽和的水氣中有你呼出的氣息。
此刻,我也只能藉由觀察蝴蝶的交尾過程,去意會呵護一棵愛情樹所需的智慧與想像力了。為了能夠讓自己在惡劣的環境中繼續生存下去,我們必須做這樣的調整──回到過去。
即便只是個虛幻的蝴蝶夢境,我也是如此的認真,更何況是對待我們得來不易的愛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