每一尾蝶都沉睡著謬思,靜待晨曦將鱗翅的光譜激發出來。
而我又該如何朗誦情書,才能博取你的青睞?
夏夜枕著楊喚的詩句,甜甜的進入夢鄉。
我是否該再輕,再輕地──
撩一撩裙襬,自紙端漾成風的扶梯滑溜下來?
擔心越步,忘了音節,忘了休止。
驚醒的田野,將以喉音與我對峙。
你是完美的缺陷,不時化身熟透的櫻桃。
該如何是好?我魂魄的鬼,燒成一團毛茸茸的火焰。
望過去,你在若紗流星火裡鑽來爬去,
映出瞳孔微雨落過,眼睫煽動溢出的香息。
天又將亮,我該如何營造另一種氛圍?
關於禪定,關於蟬鳴。
循著草尖露,我終於被你尋獲。
你問:心中何所悟?
我說:你來,便是詩。
一如我狂放的結語──
一紙相思熟裂反捲成詩的果子。
結識以來,倏忽幾個年頭,你是靜觀我把寂寞昂然入詩的那盞宮燈啊!這樣的親密與理解,就連夜空下的燦爛星光都要眼紅。
突然間,你沉默。漆黑中,我彷彿是一枝斷了墨的自來水筆,再也寫不出可以孤芳自賞的情詩集。此刻,縱使萬般難受,也要故作鎮定,故作灑脫,以兩行清淚僅剩的餘溫,輕輕去撫觸一首冰冷情詩可能的輪廓。
幾度嘗試將自己的雙手糾葛成情人擁吻的姿勢,想像有一堵光影牆就在我的前頭,只要你在我身後,夜裡闔上眼,什麼都不用說。
可這回我哭了,真的哭了,以風聲、以雨聲淒厲的哭到最後。只因你依舊,選擇背轉的沉默,把我對你的思念,以吟哦四起的蟬鳴積壓在沉悶的午後。
望著你足下一地的小雛菊,才驚覺,天地之大,我們果真相隔如此遙遠。記得我說過:只要心中有愛,就連最難熬的等待,也會是月光下等待飛雪前的那一場冷艷。而今,這「信念」依舊,卻備受現實條件的嚴苛考驗。昨晚,我作了個非常清晰的夢,夢的意境如果是潛意識的反應,顯然我已悲觀的預見我們的未來。
此刻的我,意志竟是如此的薄弱,面對昨日種種,惑──成了此刻唯一的念頭。幸好心中有詩,那裡還有個夢的小小國,讓飄忽的靈魂有個窺見陽光的窗口。我承認我不懂詩,只會模仿文人墨客藉由枯草堆旁的那一抹新綠,把自己的腰桿挺直,讓文字裡的格調看起來比較貼近一首生命之詩的樣子。
我清楚的知道,與其杵在灰頹的日子裡,或癱在窗邊聽風聽雨,不如讓自己自情書翻飛的案上醒來。可我也明白,醒來後的痛感神經還在,還是會隱隱的抽動,一如橫躺的那管筆尖,不時吐出透溼稿紙的墨漬來。
面對天地間沉滯的雲層,胸懷大器的上蒼尚且懂得藉以狂嘯的雷雨來宣洩,而我竟是如此的猥瑣,猥瑣得只敢以一尾蝶的身影,舒展胸中的那一盆烈火。
請別告訴我:「飛吧,繼續飛吧,想像自己就是山林裡的一條小小溪流,過了前面的沼澤,下去就是地勢平坦的沙地,接著就會奔向那片有著金燦燦陽光的出海口。」
你是知道的呀,我要的不僅僅是如此而已,你的存在早已不是秘密,一如我刻意把一疊空白的稿紙,擱在臨窗的那張書桌,無非是想預留一頁情書給天空,讓恣意擁吻的雲朵,或隨風旋起的枯黃落葉有個落腳處。
你的沉默,越發讓我照見自己的卑微,一如這抹嫩蕨旁的琉球紫蛺蝶,卑微的固守一個小小、小小的蝴蝶夢。
以貓步滑過琴鍵的慵懶,與午後窗邊的一杯清茶、一片暖陽相遇,究竟會彈出什麼樣的心情旋律呢?這果真是個值得仔細琢磨的好話題。不過我猜,把「意境」凍結在回首相迎的那一瞬,詩意已足。
至於,值不值得繼續以千鍵推敲下去,倒在其次。畢竟面對「詩」時,誰不虛懷?誰不畏懼?舉世哪有一套恆久不變的「詩」模式可依循?一如我們對「永恆」定義向來的質疑。
看,眼前這一系列「火燒雲」的照片,是在我轉身離開遊艇岸邊時,日月潭給的一份臨別贈禮。儘管半天搭艇環潭下來,潭水盈盈,山光如畫,詩意像流動卷軸,自心瓣的清泉潺湲而來;儘管我不貪婪,面對如此驚人的五色雲彩,依舊認真的思索起,關於如何醞釀一首情詩的問題來。
在我看來,詩是一罈溢出甕口的酒香;詩是天空潑灑的一爐紅塵炭火;詩是我過敏的愛情,打了一個噴嚏;詩是一座山林,面對潺潺溪流的誘惑,敞開了酥胸;詩是微風掠過白晝,試圖延緩堤岸戀人,殷殷話別的離愁。
寫詩一如攝影,是為蟲蟻咬蝕窺見藍天的小小洞孔。近年來對於歲月的流逝,越來越敏銳,就像蜂蜂蝶蝶對花香的感覺,任何的風吹草動,一經渲染便是氛圍。
若你問我:不停的藉由反詰的方式跟自己對話,生命又回饋了什麼?
請你抬頭,望一望南方的天空,朗朗萬里,僅以淡淡的雲絮織著自由的夢;這與北方的雲霧升騰,是多麼的不同?我不過是試圖以「詩」的形式,與嗜血的世界對決。
蝴蝶有夢,這夢來自天生對夢的敏銳。
於風雨夜展信閱讀,氛圍有些詭異,就連呼吸的空氣都顯得濃稠。是的,關於跨越時空這件事,除了科幻小說或電影之外,大概也只有眼前這對大笨蝶表現得最為貼切了。
關於蝶舞,無須詩的矯飾,無須言情小說的彰顯,一切就隨散文的心性,飄然輕盈地放慢速度來飛。
若你問:此生最美麗的回憶是什麼?她會清楚的回答──老天安排兩隻大笨蝶穿越時空,回到過去,於1989年綠浪起伏的田野相遇。
尼采說過:藝術能夠拯救苦惱者──藝術能夠淨化苦惱、神話苦惱、使苦惱成為一種偉大的恍惚狀態。
關於恍惚,不,該是萬家燈火明滅的迴環往復才是。它不該寄予有緣人手中倒持的一束淺淺花卉;不該任其馨香與色澤凝滯,濃縮成瓶中獨特的一抹芬芳而已。
若一切情緣就此打住,這是多麼令人遺憾的事,就像以書扉私藏乾燥花,不該是愛戀藝術創作唯一的模式。
親愛的大笨蝶:聽說,只要你拗起來,雌蝶就會溫馴的妥協?這回,我是否該學學你,以假寐偽裝昏厥,騙取謬思女神降臨我那冷冷的寫字檯,以一封無處投遞的深情書,隱喻心底那口深不見底的鄉愁?
後記:
大白斑蝶又稱大笨蝶,飛行速度很慢,是台灣斑蝶科體型最大的蝴蝶,若被賞蝶者捕獲,牠會將翅膀合起來,倒在掌心裝死,只要稍一疏忽,牠又會馬上飛走。
大白斑蝶的幼蟲食草為爬森藤。牠們交尾的樣子很美,像一枚愛心。台灣東北角海岸常可見到牠們美麗的蹤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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