嚴寒的九份山區,在前往「地質公園」的登山步道上,天空除了幾朵白雲和滿山遍野的芒花相映成趣之外,大概就屬我和先生最愉悅了。
最近,儘量抽空陪伴他。以前先生幾乎是我的天,家裡許多大大小小的事情都是他在做決定;但是自從前幾年,他開車在龍潭附近和一位違規騎車的單親媽媽擦撞之後,為了談判賠償事誼,我首度見識到他內心的無助與恐慌。
記得那是在前往龍潭的高速公路上,他突然轉頭一臉茫然的對著我說:
「老婆,能不能給我一點意見?我真的很害怕,待會兒真不知該如何開口跟對方談。」聽完後,我只好強作鎮定,不疾不徐的告訴他說:
「沒關係,你不用擔心,這件事情就交由我來處理好了。」
事實上,當天的談判過程,出乎意料之外的順利,對方完全不像先生所預想的那麼複雜與刁鑽。經過這件事情之後,我終於發現,平日強悍如獅子王的他,在面對人生重大的轉折時,竟是這般的無助與恐慌。
結婚這麼久以來,我所「認識」的他,一直有著宗教上的信仰。反倒是自己,除了相信「愛」之外,對於任何宗教,依舊存在著某種程度的質疑。看來,人類不到地球毀滅的霎那,很難去理解偏執「信仰」所帶來的負面能量。曾幾何時,他眼前這位什麼都不會、什麼都不懂的老婆,也可以在一夕間長出智慧,成為他精神上的嫩葉與枝椏。
打從先生自教育界退休後,突然覺得他蒼老許多,無論身體或心境。相對的,我似乎越來越茁壯了,起碼在面對生老病死這件事上,我比他坦然許多。或許這些年來,我擁有足夠的關懷,這「愛」讓我自覺生命精采,即使今宵永別都了無遺憾。
聽聞自己,有兩種狀況。一種是解決內心的困惑,一種是試圖與外界溝通。
記得有一回,我和先生到河濱公園散步。那是一個有著火紅夕陽為背景的時分,走著走著,前方不遠處,一位菲傭推著坐著輪椅的老先生迎面走來。面對這一幕,我感性的牽起他的手,幽默的對他說:
「老公,以後要對我好一點。說不定有一天,我就是推著你出來散心的免費台傭。」
「算了吧!我的身體目前壯得像頭牛,倒是妳平日懶得像條豬,將來應該是我推妳出來散步才是。」
當時,也許只是一段尋常不過的夫妻對白。但是,最近回想起這段話語,感觸良深。尤其,最近先生屢屢自覺身體不適,身為枕邊人的我,還當真希望這只是他退休後,一種過渡時期的生理反應;否則,未來當真有諸多難關等著我勇敢的去面對。
人,相較於其他野生動物,不算是一種抗壓性強的物種;尤其在面對大環境急遽變遷時的不適應,生病或逃離似乎也成為一種可爭取,可容許的權力。面對人性裡的弱點,生命自會在逆境中尋找出路,尤其在生病的時候,愛人與被愛之間,自會協調出一種新的平衡關係。甘地說:地球足以養活每一個人,但卻難以填飽一個人無止境的慾望。不知怎地,越到中年,越強烈渴望能夠擁有一條洗滌歲月歡愁的幽靜道路。
週三午後,校園安靜到有如一座空城,我恣意享受這樣的寧靜。因為這是「愛人能量」的復原時間。我喜歡這樣的自己,一個人靜靜聞著咖啡香,看著幸福感自我檢測日記,字裡行間,我又發現愛人能量的泉源。面對「幸福感自我檢測日記」裡的一些蛛絲馬跡,自己彷彿又回到當下聽演講時的愉悅心情。
那是幾週前,學校為老師們所安排的一場週三進修,當時自己刻意留下用來檢核「幸福感」的一份書面資料。上頭清清楚楚的羅列著:能夠與好朋友分享自己的感受是幸福的;能夠每週抽空3到4個小時,做一樣滿足自己興趣的活動是幸福的;工作量力而為,盡力而為,也是幸福的......。我猜,應該還有很多很多演講者來不及列舉的實例,包括在一個安靜的午後,品著咖啡香氣,任心靈與一幅畫、一首詩、或一角落與相思樹交錯的天空,隨喜相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