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前言】
法國人類社會學「專家」曾經大膽預言,在未來三十年內,現存的「婚姻制度」即將解體。
看到如此聳動的一則新聞,不免質疑它應驗的可能性。不過,這倒引發我創作小說的靈感。依個人淺見,現存的「婚姻制度」未必會解體,但是有可能會隨著網際網路的發達,以及複製人的科技發展,讓現代婚姻制度,轉換成另一種形式存續下去。
時間:2020年
地點:台灣國
人物:一群在生化科技公司的上班族。
打從學生時代起,他就和多數同學一樣,是個標準的不婚主義者。
反正女人在大多數男人眼裡,不就像是一本本包裝精緻的小小情詩集,偶爾將她們從胸前的口袋掏出來,放在股掌間廝摩一番,就能孵出片刻他們所需的情慾溫度。
事實上,這年頭誰還稀罕結婚呢?連「婚外情」都除罪化了,誰還在乎誰上了誰的老婆?誰搶了誰的老公?遑論是沒有婚姻制度約束力的男女朋友關係。那天,小許從辦公室抽屜拿出最近網購來的罐裝食物丸,還不忘以左手快速移動桌面上的視窗瀏覽草莓日報上的頭版新聞。
「天啊!今年的離婚率突破五成。」
說完,頭一仰將手上的食物丸配上營養液咕嚕咕嚕送進嘴裡。
「算了!這有什麼好大驚小怪的?那不過是戶政事務所登記有案的保守估計。這些數據,並不包括那些貌合神離要離不離的垂死夫妻。」
「也不知這些人心理在想啥?還是妳聰明,沒有婚姻束縛,天天都快活。」
曉莉自從去年和前男友分手以來,不到半年,又認識了一位在科技界服務的電子新貴。等她吃完養生三明治,拿出鏡子擠眉弄眼一番後,接著把上個月生日當天從新男友那兒勒索來的名牌包打開,摸出自家公司生產的20CC高科技生化ACO青春液,直接朝眼角、頸項、胸前噴灑,最後還不忘對著鄰座的小許噴了一下順道回上這麼一句。
「說的也是,還是我有先見之明,否則,早晚還不是要淪為黃臉婆成為離婚一族。」
當天中午,他禮貌性的將電子喜帖寄到同事的信箱,正示宣告結束單身生活的那一刻起,同事看到他都說他瘋了!至於瘋不瘋?這年頭又有誰搞得清楚誰比誰先發瘋?
她,外表看似溫柔,其實滿腦子的古靈精怪,花招百出。只是她的「花招」通常不是用來惡整別人,而是喜歡出奇不意的在平淡的生活當中,製造出一點驚奇,沒想到這樣的人格特質,讓他首度在乏味的工作生活找到樂趣。
經過一段時間交往,他決定背離學生時代宣示加入的「狐群狗黨」黨章,步入傳統的婚姻生活。只是婚後依舊單身在外地生活的他,三不五時還得在同學的吆喝下,回黨部向同志們報告婚姻生活裡的秘辛。
不過道高一尺,魔高一丈,婚前他就和老婆大人約法三章,無論同志們如何的威脅恫嚇,甚至不懷好意的暗中詛咒,邪惡的希望在他離婚時,送來一疊禮炮CD慶賀,都不會把他和老婆大人之間維繫甜蜜婚姻生活的祕招洩漏出去。
「老兄,牛奶便利商店到處都有,幹嘛自己買農場養牛?被套牢了吧?告訴你,現在想後悔還來得及。」每回小許泡咖啡經過他身邊時,總是不忘對他拍拍肩,順道奚落上這麼一句。
「豬小弟,你沒新鮮一點的創意台詞嗎?這是你老媽那個年代的八股廣告。虧你還是廣告界的創意達人。」對面上個月才剛新婚的老許,早就看不慣小許平日說話時那副尖酸刻薄的嘴臉,因此乾脆藉機替他擋了回去。
「你大腦纖維化啊?幹嘛為了固守一棵百年老松,犧牲享受一整座森林的芬多精。」沒想到這場脣槍舌劍,卻又激起後頭對「性」死不認輸的老曹的臨時創意,因此又追加了這麼一句。
「看我多自由,約會從月初排到月底,待會兒還得連趕幾場。深夜,還有幾個辣妹在汽車旅館裸體列隊,等著我去一一擺平呢!羨慕吧?」老曹彎著身子對著桌上的小鏡子,拉拉襯衫上的紅色領結,然後站起來邊噴古龍水邊對著辦公室幾個已婚男人繼續吹噓。離開辦公室前,不忘拉開抽屜,將前幾天從藥局買來的壯陽藥,偷偷塞進口袋裡。
平日無論辦公室同仁,怎麼拿他的婚姻開玩笑,他還是不回應。畢竟,婚姻品質好不好?只有當事人自己最清楚,外界根本無從得知。事實上,他並不羨慕身旁那些男人更換女友的速度像翻書。甚至,連對方的名字、臉孔都還來不及熟悉,辦完事後就得空虛的拎起衣褲逃離。他知道,如果這樣的一夜情是真實的,是充實的,那他們幹嘛一天到晚嚷著心靈空虛?下班後,還得跑到夜店買醉狂歡麻醉自己?
目前他和老婆因爲工作關係,不得不暫時分居兩地,僅能利用假日,北上或南下團聚。去年,他再度帶著老婆大人回成大參加大學同學會,竟然有人「不懷好意」的大聲嚷嚷:
「你們這對狗男女,結婚三年了,體內性荷爾蒙早該過了保固期,沒想到竟然還沒離婚,真是台灣國的首要奇蹟。」
聽到大學時代,那幾個誓死不踏進婚姻的死黨這麼不留口德,他忍不住甜蜜的看看身旁的老婆,然後把她的手握得更緊。整個餐敘會場,不是談論誰又升了官,誰又開了新公司,誰又在股票市場海撈一筆,誰又將上一波賺來的錢吐回去,誰又結婚、離婚,誰又為了爭取孩子的贍養費,誰又為了家暴和前妻對簿公堂當中……。
好不容易捱到散場,天色已晚。他將車子緩緩開上高速公路,老婆靜靜看著窗外的夜景,突然感性的轉過頭對他說:
「老公,我不在你身邊的日子,你真的如信上所說的,這麼想念我嗎?」
聽完後,他轉頭看了看眼前這位還像新婚時那樣渾身充滿性吸引力的美麗老婆,一句話也沒說,只是騰出原本握住方向盤的右手,將她攬入懷中,並飛快的在她臉頰吻了一下。
「嗯,老公,你少肉麻了啦!專心開你的車子啦!我可不想因此小利釀成連環大車禍。最後,還得裹得像木乃伊面對草莓日報的毒舌鏡頭。」
下了高速公路,他和老婆心照不宣的直接將車子開往愛河邊,那家他們非常熟悉的汽車旅館。
這是他跟她結婚以來,兩人默認的一種「家」的形式。他們寧願縮減其它家庭開支,也要將錢花在對婚姻生活有幫助的地方。因此,兩人總在相聚後,直接上這家乾淨、氣氛佳的汽車旅館,如一對在外「偷情」的男女或「熱戀」中的男女朋友一樣,先享受不受旁人打擾的兩人世界後,再開車把老婆載回他們租來的小套房。這是婚前,他和老婆對婚姻生活評估後,所取得的共識。除非有了小孩,否則絕不長期膩在一塊兒。希望以空間和距離,來減少婚姻中的摩擦力,以降低離婚風險。
那天,兩人一進旅館,照往例先來個深情的擁抱。畢竟,這麼久沒在一起了,許多感覺都必須藉由擁抱的體溫傳遞,將愛的感覺找回來。沒想到這回,他還一臉愉悅的陶醉在這美好的前戲時,老婆卻一把把他推開,並以嚴肅的口吻跟他提議:
「等等,不急。老公,我們先來玩個『誠實』遊戲。」
對於老婆的「心」花招,他都還來不及想像,她就緊接著說:
「那,得先猜拳決定,該由誰先發問。待會兒誰都不准說謊。」
「不用猜拳了,就讓妳先發問好了。」他一臉疑惑的看著眼前這個美麗的老婆,真不知此刻,她的腦袋瓜又想變出什麼新花樣?
「結婚以來,你都沒有生過我的氣嗎?」她以一種異常溫柔的眼神,看著他問著第一個問題。
「沒有啊!幹嘛要生妳的氣?」他摟摟她,反問著。
「你說謊!」她呶呶嘴,睨了他一眼。
「我沒有說謊啊!真的沒有生妳的氣啊!想妳都來不及了,為什麼要生妳的氣?」
即便他矢口否認,她還是不相信。她總認為,他心中肯定還藏著一些刻意不讓她知道的秘密。不然,自己怎會感受到空前未有的空虛與無力?
「妳的意思是-妳會生我的氣,是嗎?」他凝視著她的雙眼,停頓了一下,才試探性的反問。
「嗯」這回她下定決心,要讓老公知道自己「真的」生氣了。再也不要為了維持婚姻的和諧,刻意隱瞞自己對他微微發酵的負面情緒。她可不希望這段別人不看好的婚姻生活,最後還是以「離婚」收場,甚至成為同學會餐敘會場,那群毒舌派成員,嗑瓜子聊八卦的主題。
「為什麼?」他隨著她簡短的語意,好奇的繼續追問。
她遲疑了半晌,最後竟然還是選擇別過臉,以沉默代替回應。
這就是她的溝通方式,一種打從學生時代起,從心理學的書本就已得知的「討好型」溝通方式。
她習慣悶不吭聲的累積負面情緒。總是一廂情願的認為:老公如果愛她,怎會不懂她心裡想的、要的?更重要的是她害怕自己成為男人不喜歡的悍婦。那種潑婦罵街的形象,跟自己從父母、從學校那兒得到的教養,向來不符。在她的觀念裡,這種野蠻行為,連身為女人的她,都不喜歡了,老公怎會喜歡呢?
「因為我好幾天沒打電話給妳?沒傳簡訊給妳?也沒有寫信給妳?」他試探性的層層追問,像撥開洋蔥皮一樣的撥開問題。
「嗯,你怎麼可以這樣子對我?婚前你不是這個樣子呀!」當她發覺老公其實是懂自己的情緒時,反倒教她越想越生氣。如果他不懂,怎能一語道中,甚至一眼看穿她尚未揭曉的謎底呢?只是對於老公的聰明,這回她沒有很開心。
心想,這段日子以來,那他不就是刻意擺明以「冷落」來誘惑她累積思念他的情慾?
這回她掄起小小的拳頭,輕輕往他的胸前捶去。對於老婆突來的舉動,他選擇將她擁抱得更緊、更密,試圖以體溫、以心跳,讓她明白,自己對她的愛始終如一。
只是當他感受到她發燙的身體時,臉上不免偷偷浮現一絲絲得意的勝利。想到這兒,他逕自一把將她高高抱起,直接往床邊走去。
這一刻,她完全懂老公的用意,只是她並不打算拆穿它。她甚至有些迷戀夫妻間這樣親暱的攻防遊戲。原來,小說家筆下「如風拂過柳絮」的浪漫愛情,不在窗外漂浮不定的雨露,而是窗內老公喘著氣,將她緊緊捧在懷裡,以灼燙的身體與焦慮的眼神,懇求她顫慄不已的身體,回應一首紅塵男女百聽不厭的高亢情歌,這首情歌的歌詞與旋律,一點都不藝術,一點都不文學。但是卻值得她以一生的真愛相許。
我愛妳,我就是愛妳,老婆……
我要你,我就是要你,老公……
寧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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