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是一位領有幸福通行證的生命旅人嗎?或許吧,正如我常跟好友提及的──如我這般平凡無奇的女子,怎可能享有上蒼如此的厚愛呢?
若不是生命穿越時空的每個間隙,有你時時的呵護、引領,我絕不可能如此幸運,有緣進入體驗生命之美的意境。
記得有一回,我和你談到「穿越時空」這話題,當時我跟你分享過自己的一次瀕死經驗。
那年我才二十五歲,卻因生病開刀的緣故,全身麻醉平躺在婦產科的診療床上。在麻醉藥尚未完全褪去之前,我感覺到自己似乎快速的被推過一個長長的甬道,甬道裡有溫暖的白光,朦朦朧朧間,耳畔清楚聽到有如高音頻的鳴聲,那種聲音像極了磁浮列車將車速飆到了極限,與空氣摩擦時所發出的鳴響。
當時我的四肢雖然動彈不得,然而腦袋卻已經開始運轉,甚至完全無法控制的淚流不止,直到醫師和護士的對話,隱隱約約的從遙遠的地方傳過來。若說人的死亡過程,有如麻醉後的沉睡與甦醒狀態,我想這世界應該不會有人害怕面對死亡才是。
我猜,這類似瀕死的過程,應該是編劇在描述「穿越時空」的參考藍本吧!總覺得那次的麻醉與甦醒過程,時間和空間似乎也在瞬間被壓縮、轉換,因而讓我有了異於平日一般夢境的奇幻之旅。
醒來後,醫師問我為什麼哭?身體不舒服嗎?當時我搖搖頭後,只說了這麼一句──我想媽媽,其餘的,再也說不下去了,只能任淚水不停的漫漶……
也或許,因為我有過這樣的生命體驗,日後才能這麼堅定的以光、以愛為信仰。我總相信,宗教所謂的淨土或天堂,不在不可逆的極樂西方,或幽冥的時空彼岸,而是在被愛、被光籠罩的每個當下。
你的來信提到,再這樣看我寫的東西,自己會變得非常沒有創作力;甚至連稍稍寫些東西跟我分享的勇氣都沒有了。還說那天夜裡,一個人在小院子裡澆花,想到自己的幸運,因為認識我的緣故。
透過網路,不時可以閱讀我分享出來的文字。然而這樣的機緣,對你來說,一則以喜,一則以憂。喜的是終於找到一處屬於自己的文學想像;憂的是往往在閱讀過我的文字之後,那些美好的想像,卻也經常的把你腦海裡好不容易才出現的靈光,快速地刷去。相較於我豐沛的情感,你的理性短句似乎顯得多餘,甚至只能留下幾行哀怨的斷句,回應我的感性篇幅。
又說,前陣子你又一個人去了一趟北勢溪,獨自面對坪林一帶的平緩水流。你選擇站在溪邊的岩腳下,沉靜的體會沁涼的山風與飛沫,在鼻息與肺葉間浸染。對你來說,彷彿只有如此,才能與我摩娑彼此斷裂的時空。回家後,本以為可以因此留下幾行清靈的文字,紀錄當年那個微雨的闊瀨午後。遺憾的是,通常在打開電腦面對鍵盤之後,腦海竟只剩凌亂的草稿與簡短的日常問候。
閱畢來信,得知你目前的狀況,我感到很惶恐。此刻我真的很難跟你具體描述我的真實感受。事實上,真該說感謝的人是我。我說過,你的存在,對我別具意義。這就像一棵藤蔓攀繞的林木,殘枝上僅剩的幾片黃葉,眼看就要隨秋風凋零了,此刻卻因為一束晨光與一枚露珠的凝視,又萌發了吐露新芽的動力。
若說,我的文字創作對讀者有一些些可讀性或啟發性,這都是因為你存在的緣故。
這幾年來,透過網路書寫,自己彷彿擁有了穿梭時空的能力。就像我小說故事裡的部分章節所描敘述的:如果這麼做了,也無法改變生命中一些既定的事實,那麼接下來生命的每一分每一秒,肯定是要索然無味了。坦白說,故事裡的我們,即便得依舊面對對未來的全然無知;然而因為你的引導,我卻擁有奇幻般的想像力與創作力。光是這些,我就覺得自己該感恩、該知足,因為我是個受上蒼特別眷顧的幸運兒。
或許,在未知的明日之前,我們其實和大家一樣,都處在被動的地位;等待青春與歲月在眼前飛逝;等待在街頭轉角與下一個擦身而過的路人相遇;等待有一天與親人在病榻前含淚話別;等待期待已久的愛情,在沉默的對話中慢慢稀釋它原本的純度與濃度……
在每個等待的間隙中,不會有人真正享有特權,被時空膠囊完全留住。因此,在流逝的時空面前,我們都是卑微的過客與生命的旅人。然而,藉由愛情文學這儀式,我們卻比別人多了一分幸運,幸運的以文字膠囊將卑微的愛情留住。
還記得我們剛認識不久,我曾好奇的希望你針對我貼出來的文章,說說你最真實的感覺。只見當時你看著窗外沉思了一會兒,才轉過頭來看著我說,妳的文字傾向抒情,往往帶給讀者許多浪漫的想像。尤其在閱讀過妳一系列的情書之後,會讓人忍不住遁入一種朦朦朧朧的境界。總覺得作者筆端下的情感,下得很重、很重。
當時我還緊張兮兮的抓著你追問,有多重?這會讓人讀來心情變得格外的沉重?還是會讓人產生不必要的聯想,甚至是陷入某種程度的遐思呢?我之所以會有這樣的過度反應,全是因為你的看法喚醒我一段不愉快的經驗。只見你沉思了半晌,才以幽幽的口吻繼續說道,嗯,這不好講。因為那還得看妳和讀者之間的互動或交情到了什麼程度?妳應該可以理解,現在這種網路書寫很普遍,網路作者已經不像以前的作家們,可以單純的躲在書裡或文本背後,所有跟讀者的互動,僅透過報社或出版社轉交而來的信件。
就像我們有緣面對面坐在書店喝杯咖啡,不就是因為透過網路文章的留言板或對話框,聊著聊著,發現氣味相近,進而好奇的透過電子書信認識對方,最後進一步相約碰面的。在我看來,部落格的書寫,已成為現代人紓壓甚至是認識朋友的一種方式。這其實也沒什麼值得大驚小怪的。畢竟,這已是時代的新潮流,擋都擋不住。可我覺得網路交友,還是要很謹慎,以免誤交損友,亂了原本的生活秩序。
事實上,我也是這樣認為。畢竟光從網路對話框,看不出對方的真實身分,很容易讓人瞬間就卸下那份對陌生人該有的防衛。就像有人隱藏身分,寫起文章來反而呈現平日少有的流暢感。這感覺就像是進入密室,一個人對著神父告解一樣。顯然,面具下還有一個非常真實的世界。
還記得自己剛上網寫日記時,也曾在這層保護傘下,對著網路上的朋友說了一些私事,甚至和一、兩位網友約出來見面。當時只是出於好奇心作祟,後來經過幾次的對話,我發現對方對問題看法的一些迷思,因此試圖以對方的思考邏輯,讓他看清自己的問題。就像我常說的,說服別人看清自己的迷思,不是用你的思考模式,而是要用對方的思考邏輯。
或許,有人會覺得我這方法有些冒險,萬一遇到心術不正的人怎麼辦?對於這點,我其實還蠻幸運的,一直以來,我好像也沒遇到壞人。至於別人怎麼看我、揣測我?那又是另外一回事,我真的管不著。不過我很清楚,自己的規矩與分寸的拿捏點在哪裡,理智總會適時的跳出來告訴我──不可以越界。但是,事後有位網友,上文學網寫文,意有所指的影射我,不該以創作之名,玩弄別人的想像空間。即使到了今天,我還是覺得對方的出發點是基於善意,更何況對方始終都是個正人君子,他不過是擔心我因此受騙。只不過他用的方法過於躁進,讓我無法接受。
當時,乍看對方貼出來的文章內容,我心理很不舒服,甚至很生氣。但是基於「愛」這個信念,我並不想即刻上網隨之起舞。因為我知道有些事情不必一一去解釋,清者自清,濁者自濁。總覺得這樣的處理方式,好像也沒什麼不好?有時不回應對方,看起來似乎有些不禮貌;不過換個角度想,當一個人沉默時,顯示當下兩人溝通是有障礙的,與其盛怒下選擇不適當的符碼表達自己的想法,不如保持緘默來得得體。
無論如何,我還清楚一個重要的處世哲學──沉默。其實,這也是人與人之間的一種溝通方式。通常我們之所以會急於想跟對方展開辯論,只是想證明自己存在的價值與重要性,甚至想扳倒對方,說服對方,不可以如此漠視我,我的存在你豈可視而不見?
我總覺得,一個心靈沒有空洞的人,怎會被文字玩弄呢?就像我之所以迷戀愛情文學,都是源於我對愛情的迷思。我說過,與其研究別人,不如誠實面對自己的內心世界。如果每個人都能誠實面對自己的內心世界,人人都可以成為蘇格拉底。既然問題起因於網路書寫,就該透過網路書寫來解決。所以後來我也寫了一篇文章放在自己的部落格,表示我對這件事情的看法。
至於你說我筆端下的情感下得很重,身為讀者的你,不免開始幻想,如果自己就是故事下的主角,那該有多好。事實上,我真的無意賣弄文字,想要玩弄別人的情感。你說,無論是作者或讀者其實對此都不必有罪惡感。謝謝你的開解,讓我可以非常坦然的面對自己迷戀愛情文學的這件事,也終於理解自己沉迷在『愛情文學劇』──人間四月天沒有罪。原來,這其實和一般年輕孩子,甚至是婆婆媽媽們戀上韓劇,進而將自己投射到劇情裡沒什麼兩樣。
你坦承,這其實也是你看我文章的原因之一,但是卻也不全然如此。因為某種程度是基於好奇,就像你無意揣測我的個人隱私,卻又想針對我之前所發表的文章,提出自己的觀點來跟我討論罷了。
你說,同樣都是在婚姻規範下的我們,應該很清楚才是。人生到了中年,過往已成為無法改變的事實,至於未來,卻又偏偏懸在遙遠的半空中。唯一真實存在的──就是當下的每一口溫熱呼吸。身為女人的,覺得自己的婚姻生活,與心中對愛情原本的期盼,究竟會產生多少差距?其實身為男人的,也大抵會是如此。這點大家不必感到太訝異。因為既然是人,對於情感的處理方式就不會偏離人性太遠。還說,通常『婚姻制度』下的夫妻關係,根本不像衛道人士所標榜的那般容易被規範所束縛,人類追求自由是天性。就像之前有人在妳部落格上留言──那些所謂的『愛情專家』根本是在閉門造車,他們所提出的解決問題方式,與真實的人性面相去甚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