由於公公往生的關係,今年掃墓的日子依照台灣習俗要提前幾天。因此,今天中午,我們浩浩蕩蕩開車前往位於三芝的北海福座墓園。一路霪雨霏霏,天公就是不作美,車子好不容易沿著山區狹窄的道路前行,幸好到達目的地後順利找到停車位。當我站在偌大的停車場放眼環顧遙遠的天邊,和十天前我們護送公公的骨灰罈進塔當天一樣,是灰濛濛的一片,氤氳的山嵐依舊瀰漫整個山頭,上方還飄著毛毛細雨。唯一不同的是眼前朵朵的傘花,穿梭在流動的車輛間,這景象將平日冷清死寂的墓園,點綴得熱鬧紛紛。矗立眼前的這棟宏偉莊嚴的建築,隱隱約約傳來陣陣安撫人心的佛號聲,我提著大包小包的祭品,踩著前不久才來過的地方,順著濕漉漉的台階緩緩前行,任雨絲飄過髮稍,模糊了鏡片,心中反覆吟唱起杜牧的【清明】一詩「清明時節雨紛紛,路上行人欲斷魂,借問酒家何處有?牧童遙指杏花村。」此刻吟來,別有一番滋味在心頭。
我們依序搭電梯由下往上,先在一樓偏廳祭拜近日往生的公公,再到十一樓、九樓祭拜婆婆和小叔的靈位,當我們擺好鮮花水果等祭品時,我不經意的一轉頭,發現一個非常熟悉的名字映入眼簾。待我靠近仔細一瞧,哇塞!還當真是「一代物理大師」前中研院院長「吳大猷」的名字出現其間,我驚訝的說不出話來,原本猜想該是同名同姓的巧合吧!沒想到站在我身旁的一位陌生人,笑著對我說:「小姐,千萬別懷疑,他就是吳大猷院長沒錯。」我趕緊雙掌合十,致上我最高的敬意。沒想到我生平第一次這麼近距離的靠近心目中的「學者偶像」,竟然是在這樣的時間,這樣的地點,還真是有些感傷呢!對於一代物理大師吳大猷院長,我除了對他在學術研究上的崇高地位,打心底尊敬外,其實他和妻子阮冠世攜手恩愛走過半個世紀,尤其在妻子生病期間不離不棄,這點更讓我心服。只是無論生前夫妻有多恩愛,學術地位有多崇高,聲譽有多風光,死後也是化為一罈骨灰,靜靜的躺在狹窄的空間裡。看著眼前一個個小小的銅製牌位上頭,刻著往生者的名字與生歿日期,我不禁又要開始感傷了。
回程大嫂跟我提及先前為了祭品「葷」「素」問題,她和小姑又起了爭執。因為她認為公公生前根本不吃素,百日內天天供奉素齋,難怪每次在擲筊杯時,常常得不到聖杯,心中總是感到毛毛的,忍不住打通電話請教「一貫道」的林講師,林講師說或許公公根本沒收到我們給他的祭品,因此跟大嫂建議不用堅持形式,一切隨緣,往後除了初一、十五外,其它日子祭拜葷食也無妨。只是小姑獲悉這件事後,竟然大發雷霆,甚至打電話把對方臭罵一頓,林講師不得不再打通電話給大嫂,希望大嫂不要跟小姑計較,一切依著小姑的意思去做,成全她為人子女的最後一片孝心。我聽完後,實在是忿忿不平,這是哪門子的邏輯啊?如果她那麼「有心」,那就她自己來拜好了,既然要托給大嫂,是不是該全權讓大嫂做主就好,幹嘛還要管東管西的,長眼睛也沒看過這麼難搞的人ㄟ!
我的個性是不會跟小姑當面對沖,因為那顯示自己有多沒風度。但是,我會用我的方式強烈表達我的不滿,就像今天她就堅持大家還要站在靈位前,人手一本「一貫道」的經書,前後誦經六遍,我的媽呀!三個靈位下來,足足要唸十八遍。總覺得一個人信教信到偏執,已經失去宗教的原意。整個北海福座,進進出出掃墓的人這麼多,我就沒看到有哪家像我們一樣,站成一排只為了誦經。就像公公出殯當天,她也堅持用「一貫道」的儀式,我永遠忘不了最後那個畫面,所有的家屬跪下五體投地恭送所有一貫道的道親、道友們,幹嘛呀?送他們升天嗎?我感到非常的納悶,眾生不是平等嗎?階級所為何來?為什麼要跪他們,這輩子除了跪父母、跪公婆外,當天還真的生平第一次跪一堆素昧平生的陌生人。所以囉!這次我根本不甩她,她率領一群人站在那兒誦她的經,我看著吳大猷的靈位出神,先生找到我時,怒氣沖沖的對著我說:「妳寧可對著吳大猷的靈位發呆,就是不願和家人一齊唸經迴向給自己的親人。」聽完他的「教誨」,我除了送他兩顆棉花眼外,一句話也不想再對他說了。因為我的行徑,在在說明我對小姑獨裁的行事風格極度不滿,就這樣囉!至於大伯大嫂以及他們的小孩,雖然手持經書,但是連翻開也不想翻開,只是呆呆的跟著小姑立於牌位前,我想這不也傳達出另一種無言的抗議嗎?
回程小姑搭乘我們的車,一路上大家靜默不語,車廂內瀰漫著一股濃濃的低氣壓,為了打破僵局,我只好拿出剛剛大嫂送我的那包蒟蒻條,問小姑吃不吃,小姑終於忍不住邊吃邊開口說道:「其實誦經最大的受益人是自己,真正能夠迴向給往生者的,非常有限。」聽完她的解釋,我還是懶得費唇舌為自己剛剛的抗議行為辯解,所謂「道不同,不相為謀」,就這樣囉!大口大口吃蒟蒻條吧!此刻,我只想讓自己的舌頭和牙齒,替代大腦的思考,進行全方位的溝通!
牢騷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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