窗外陽光燦爛,窗內洋溢著春天的味道。
今天是喪假的第一天,而我的生理時鐘似乎早已固定,每到上班時間,根本不需鬧鐘叫喚,大腦會自動清醒。較為誇張的是,一到假日大腦竟然還會自動休假,因此,此時任床邊兩台鬧鐘叫啞了嗓子,我,就是聽不見。
起床後,先到浴室補洗個澡,沒辦法誰叫我昨天熬夜,上網看文回文,都該怪自己年老記憶力衰退,搞錯在喜菡文學網散文版值週的時間。原來我和無言姊是從三月13日到三月19日,我還以為是從三月14日到三月20日呢!一個循環下來還真是吃力,有時一篇文章還得反覆咀嚼幾遍,才能領略箇中精髓,偶爾運氣好遇上好文章,就當它是來趟文字上的饗宴。
下午得到大伯家繼續為往生的公公作七,談到喪葬儀式,這次全依著小姑的意思,全程採一貫道儀式。事實上,早些年婆婆往生不也如此。對於任何的宗教信仰,基於人權與自由,我本無意見。但是經由公公生病後的所見所聞,我還真是對某些宗教開始存疑。
自從年後公公生病住進臺大醫院,篤信一貫道的小姑,不只一次領著道親前往醫院探視昏迷中的公公,言談間一直暗示我們家族成員,應該發揮為人子女的孝心,藉由集體求道的儀式,為重病的公公祈福延壽,並當場列舉許多故事驗證神蹟。其實在這之前,小姑已不只一次透過電話遊說先生入道,甚至親自陪同點傳師到家中拜訪。事後先生曾經私下跟我抱怨:經他們這麼一說,我若不去參加祈福法會,萬一爸爸真的往生,這不孝的罪名,我哪扛得起啊!
後來在台大醫院病房,點傳師夫婦又當著小姑的面,跟先生表示當天剛好有個祈福法會,歡迎我們家族成員參加,並一再向我們保證,若是事後不喜歡將來不去也沒關係,並無強迫的意思。
先生這回倒是民主到了家,他先向對方表明:
「我想我個人去參加是不成問題,不過我得尊重我太太和孩子們的想法,畢竟每個人都有信仰宗教的自由。」說完後,先生回頭看著我和孩子。
這回我終於也鼓起生平最大的勇氣,看著小姑和她的道友們,說出:
「我想要回家」字字鏗鏘有力。
所以,當天先生先開車將我和孩子送回家中,再順道搭載住在附近的大姑一同前往。
幾天後,我在台大醫院碰到大姑,大姑抱怨連連,言談間不斷指責小姑不夠意思,明知內幕,竟然還連合外人欺騙自家人。原來當天的祈福法會,根本就是正式的入會儀式,不但要他們捐獻,還要他們當著神明立誓,當場簽下宗教賣身契。更糟糕的事,事後還得乖乖坐在那兒聽上面的人傳道。她氣憤的說,當點傳師問到:
「妳知道今天來這兒的目的是什麼嗎?」
「我什麼都不知道,我只知道是妹妹叫我們來這兒為爸爸祈福。」早已憋了一肚子的怨氣,根本無心聽他在傳什麼道。
這時大嫂走了過來,她的看法和大姑一樣,覺得讓人最不舒服的地方是一貫道的入教過程,竟然充滿欺騙,而不是出於個人自由意願。更讓大嫂訝異的地方,是打從一進門開始,處處充滿階級之分,她說:
「我們在家把小姑寵得像慣壞的小公主,沒想到她在那兒低聲下氣得跟一個奴俾沒兩樣。」
聽完她倆的抱怨,我只能安慰著說:小妹她信奉的這麼虔誠,她相信這是善意的引領大家求道,這是積德,哪是欺瞞。
後來,我和兩位好友聊到此事,沒想到她們倆竟然笑到前俯後仰。原來她們也曾經是一貫道入教的受害者,受騙過程完全如出一轍。
Lo笑著回憶這段往事:「同事當時說好,只是去聽經解惑,她心想聽聽也無妨,所以就慫恿先生也一道去,沒想到這一坐就到深夜,她先生一向最不信這套,但是人一旦進入宗教氛圍,還真的會被氣勢震撼住,或許是一種集體催眠的力量吧!她和先生還當真乖乖宣誓入教。」事後她先生根本不甩它立不立誓,從此對一貫道敬而遠之。事後該同事再來按她們家電鈴,她打死不開表明態度,最後連朋友也做不成。而S則表示,當初她要違誓不再去聽道,還真是經過一番心理的掙扎,那簡直就是天人交戰,後來隨著年紀漸增,才逐漸釋懷。不過她坦承,一貫道的入會儀式,對涉世未深的年輕人肯定有效。
經過這次的事件,我對宗教勸人為善的宗旨,依然給予最虔誠的肯定。目前我所能做的,就是定期捐獻,行有餘力幫助需要幫助的人。至於上帝、觀世音菩薩、佛祖、阿拉等天上眾神在我心裡,不過就是「真、善、美」的另一個圖騰罷了。至於那些挾著圖騰的代言人,不過就是個凡人罷了,不值得我們卑躬屈膝,將之捧上天。
寧兒
後記:
今天下午一進入大伯家,空氣中處處瀰漫著縷縷白煙,蓮花燈裡的燭蕊映照著兩旁垂掛的黃布幕,與規律的誦經聲渾成一片,緩緩傳遞著祥和與光明的氣氛。我們照往例拈一炷清香,虔誠的雙掌合十置於額前,對著公公生前的照片膜拜。靜穆的靈堂前,除了鮮花素果與供品外,擺滿子孫們熬夜摺出的紙蓮花、金元寶,希望公公在另一個世界能夠衣食無憂。由於大家平日都忙著上班,因此,我們密集式的將七個「七」於近日內全做完,今天算是「滿七」,明天在台北第二殯儀館公祭後,隨即引入火化並將公公的骨灰罈安厝在北海福座,好讓他老人家與婆婆、小叔在另一個世界團聚。
做完誦經法會,大家一臉疲憊的走出大樓,天色已暗了下來。抬頭才發現月亮早已靜靜的高高掛在天空,而羅斯福路旁的木棉樹,在街燈的映照下,橙紅的色澤依稀可見。車子隨著下班人潮,緩緩前進,我輕輕地將車窗搖上,希望輕盈的音符驅走盤桓腦中的誦經聲,頓時心情平靜不少。
回憶起臨出門前,擲筊杯的那一幕,我不禁有些感傷,事實上公公直到嚥下最後一口氣之前,都還不知他的么兒已提早他一步往生。為了白髮人送黑髮人這件人間悲劇,家族成員間有過不同意見,為免除他老人家承受這無情的打擊,大伯與大嫂堅持隱瞞到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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