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們回顧張曼娟的作品,可以發現從《海水正藍》以來,所謂的校園小說與都市浪漫小說一直都是張曼娟創作的內容,除了幾部散文著作,攤開張曼娟的小說作品《鴛鴦紋身》算是對古典小說的改寫,唯一這段時間以來,便有人說繼《我的男人是爬蟲類》之後風格轉變力作便是《火宅之貓》。
張曼娟清楚的在《火宅之貓》的封底版權頁中詳細說明創作時間表:一九九五年至一九九七年。這些時日中,正是台灣流行村上春樹作品風行期。直到現在村上春樹浪潮未曾退潮過。然而,我們進一步對照村上春樹的《發條鳥年代記》〈鵲賊篇〉、〈預言鳥篇〉、〈捕鳥人篇〉這幾部連續作品,將可以發現《火宅之貓》有村上的影子。相對於〈預言鳥篇〉岡田久美子的失蹤,與亞咪的成謎的消失,在人物造型上幾乎有異曲同工之妙。而岡田先生與齊大夫簡直是如出一轍的生命狀態。帶點膽怯又是都會男性既有對情愛的感懷。因此對於妻子而言,他們採取的姿態都是放任。
《火宅之貓》算是成功的拼貼了村上春樹作品中的精神荒蕪與城市冒險記。《火宅之貓》的設定場景與精神狀態,比之村上較為積極,村上春樹的作品向來以頹廢感著稱,對於現代都會鋼筋水泥叢林,是種消極的抵擋,特別迷戀六0、七0年代的氛圍。而《火宅之貓》卻是在高度文明下的虛構,亞咪是個從事流行時尚行業――漫畫家,而齊大夫算是拯救她的堂吉訶德。不管是奶奶的放火的精神官能症,或者是奶奶死後,亞咪因奶奶失蹤後的避世般的關在衣櫥裏,都為這位木訥的齊大夫所拯救。
城市冒險的開始,亞咪的身世為何?亞咪的失憶、奶奶編撰的一長串被虐與逃亡的遭遇,對於放火奇想,以精神官能症為都會生活的癥狀看待這瘋狂的世界。究竟是奶奶瘋狂了,還是這個倉皇不已的世界瘋狂呢?亞咪失蹤,這個為了偶像一般的召喚著亞咪,戀物的召喚亞咪所消逝的青春,這種偶像式的崇拜所帶出的是周邊商品的大量生產,因著購買所延伸的周邊商品滿足對作家近距離的想像。從眾形式的享樂主義彰顯在《火宅之貓》的邏輯系統中,神話般的操弄著大眾的口味,亞咪的成功走紅是現代文明的產物:「謎樣的身世」、「時髦行業」、「花容月貌的花樣年華」、「沈默淡然的看待世界」等等諸多因素拼貼出一幅時下偶像的特質。
偶像崇拜與都市感官
「興奮過度的女主持人穿著緊身T恤,胸前印著:『你今天很幸運,因為遇見一隻貓』,這是漫畫『貓的天堂』的附屬產品,……。亞咪一炮而紅的漫畫就是以一群奇形異狀的『女貓』為主角」。(《火.據說我有個妻子》,P.110)
「『貓的天堂』一推出,令本城女性爭相模仿,全力追隨,立即陷入瘋狂狀態。可能是因為心裡的慾望被解放,……從穿著打扮到行為心裡,她們甚至明目張膽的說:『我是貓。』她們瘋狂搶購『貓的天堂』所有副產品」。(《火.據說我有個妻子》,P.110-111)
這種透過不斷的複製與製造的偶像產品,甚至因此讓閱讀漫畫者開始發現身份的錯置,在貓與人之間找不到身份認同,而需要求助心理醫生,更是延伸出貓女的風潮,這也是亞咪對自己的詮釋:「『過去我追隨潮流,如今我就是潮流。』亞咪說著挪動身體,蜷縮腿腳,拉扯毛衣罩住腿,穿白襪為著鞋的雙足,是纖美的爪子。嘩——現場一片抓狂。這個標準動作是漫畫女貓主角的註冊商標,混合著漫不經心,不睬不理和慵懶挑逗」(《火.據說我有個妻子》P.113)
在此便可以得見偶像的塑造就在轉眼間,並且即使已經行蹤成謎的亞咪依舊可以成為話題:「雖然亞咪失蹤一年半,她的『貓的天堂』竟然高佔鰲頭,遙遙領先。這結果震動了出版界,於是『亞咪現象』,亞咪神秘的失蹤,再度被討論。」(《火.尾聲》P.249)
這種偶像崇拜直到頂點,依舊不斷的被炒作,已是偶像製造時代相當簡單運作的邏輯,在張曼娟的筆下卻顯得相當自然與重要的存有。
當偶像已經過氣,不再引領潮流時,在偶像浪潮前仆後繼之下,新的偶像將再度被取代,「『當她發現讀者不像以前那麼狂熱,她就不再關心這城市的人了,所以,讀者還沒背叛她,她先背叛了讀者。……小蝶冷笑。……所有站在流行顛峰上的人,有一天都會摔下來,亞咪是如此,小蝶,妳也不能例外。』………我抬頭,看板正架上最後一片,一張美麗的女人的臉終於完成。謎底揭曉,巨型看板上的超級巨星是小蝶。」
城市的耳語與傳聞
而張曼娟也是一位說故事的人,擅長利用古典白話小說傳奇性的特質來訴說亞咪外婆的年幼時光,大宅院中女性悲慘的命運;多方為人耳語傳誦的想像,「亞咪要擺脫她的丈夫,只好用這種辦法了。你們知道她當年因為錯誤的選擇,嫁給了一個平凡又無能的丈夫,他後來實際上已經跟丈夫分居了,只是她丈夫不肯放手,聽說她丈夫掌握了她的把柄,逼她就範………」(《火.逃出火宅的貓》P.24)
藉由Kiki的口所言,彷彿是亞咪受不了虐待進而逃家,並非自行失蹤。當對照著幾章齊大夫處理亞咪與傑森的關係,所顯現的懦弱,以及亞咪自組工作室,而長期以工作室為家此一邏輯,或者Kiki這樣的推論是可以成立的。
因此都會中所充滿的或許不是真相,而是想像的流言與詭異的事件詮釋手法。
曖昧情愫往往都在人與人之間的摩肩擦踵之際,亞咪與傑森、齊大夫與安琪。而當亞咪失蹤後,諸多線索浮上抬面,小蝶、貓女三號、齊大夫的「戀蝴蝶結」情結、酗咖啡的采兒、善解人意的調酒師安琪、滿口髒話的阿昌,以及失蹤後又出現的俊美的傑森,每條線索中逐步的拼出失憶的亞咪真相:不孕、閉鎖症、過往情人阿烈……
結論
正如許悔之在序言中所述:
「我陷在故事哺哺的悲傷裏,想到尼采說的『永劫回歸』一詞,禁不住要曲解為,愛情是最壯闊的永劫回歸,好像輪回之中的沉溺。
愛是慘烈的屠城,狂暴的瘟疫。愛情,無法用知識和理性來詮釋和規範,那麼小說應該是最適切的顯影了。以其殺伐和溫柔,愛惰成就了人的執著、貪婪、堅毅和不忍,成住壞空,我們的軀殼終將帶著所有甜蜜、悔恨的記憶,朽壞,支解。
而我們總是要忍不住幻想:那些給了愛情,給了愛情的人有福了!他們的末世將會延後降臨。」
這無疑是張曼娟的一次解放,然而可惜的是也僅有這麼一次的解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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