絃音流落清冷的月台。
嚶嚶咽咽,哭泣一般的;嘻嘻呵呵,玩鬧一般的;喃喃竊竊,低語一般的。
時而震抖激昂、時而聲若蟲吶。
拉拔、抬升,充盈在夜色間。
倏地,中斷。
「大叔,捷運已經關了喔。」
抬起沉浸在樂聲下的頭,朝手扶梯旁驟然出現的人影露齒一笑。
輕輕放下手中酒紅的小提琴。
「是這樣啊,聽到音樂,我還以為仍在行駛呢。」
提著行李,緩步步下樓梯。
「還想看看是哪位在夜中演奏呢。」
她注視眼鏡後閃動的眸。「那又是誰在深夜光臨呢?」
微笑。
「我來為主人辦事的。」
「主人?」
「我是個執事。」
「噢。」她皺了皺眉頭,沒說話。
「只是目前還沒找到主人而已。」
「咦!」她錯愕瞪著微笑補上這句的他,眼神藏在鏡片後,讓她看不太清楚,「但你是說幫主人辦事呀?」
「是啊。」
「……我不懂。」她坦承。
「執事先生是服侍著誰,為誰辦事的呢?」
「演奏家小姐拉琴給誰,為誰而演奏呢?」
「沒有主人的執事先生,不會寂寞嗎?」
「沒有觀眾的演奏家小姐,不會孤獨嗎?」
沉默。
微笑。
「……執事先生很會辯論嘛。」
她嘟起嘴,任由從入口處灌下的風騷亂頭髮。
風流入出票台,造成轟隆轟隆的回響。
「哪裡。」鏡片後,笑瞇了一雙眸:「那麼,既然捷運沒有行駛,我也該回去了。」
她勾出一抹賊賊的笑:「執事先生從何而來,又該往哪處去呢?」
微笑。
沉默。
「演奏家小姐也很會說話呢。」良久,他闔眼:「的確,沒有主人,執事沒有可歸之處呢。」
「不然,這樣吧!」
清脆的擊掌讓她嚇了一跳,睜大眼睛。
「我當妳的觀眾,而妳是我的主人,怎麼樣?」
「啊?」
「我傾聽妳的演奏,妳對我下達指令;這樣,問題就解決了。」
「……」
她無言,怔愣凝視鏡片下無害的眸。
手扶梯靜止的,沒有聲響。
……下一秒,爆發。
「──我為什麼要拉琴給你聽啊?又為什麼要對你下達命令?」
他依舊笑著。
「不好嗎?」偏頭看向氣急敗壞的她。
「當然不好!」
「但是,沒有主人的執事,會寂寞喔。」
那麼,沒有觀眾的演奏家呢?
「……」
空盪的捷運站,佇立著兩道人影。
風嗚嗚地悲鳴。
「……執事先生的嘴真伶俐呢。」
鏡後是一貫微笑的眸,注視倔強垂著下巴的她。
「可以聆聽您的音樂嗎?」問句,出口。
「……」
輕輕拿起手中酒紅的小提琴。
剎那,音響。
輕落、低降,流洩在觀眾旁。
時而急聲催促、時而徐徐低喚。
嚶嚶咽咽,微笑一般的;嘻嘻呵呵,期待一般的;喃喃竊竊,呼喚一般的。
絃聲填滿空盪的月台。
「真是的,忘了帶走了吶。執事先生的眼鏡……」
夜空中,誰這麼低語著。
─ The End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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