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主辦單位:曉劇場
時間:2020年4月19日,週日10:30-17:10
地點:糖廍曉劇場
這一年來,時常揹著印有「艋舺國際舞蹈節」的藍色環保袋,那是去年曉劇場主辦第一屆時所製作的周邊文創小物,「艋舺」二字揹起來特別親切,從小生於艋舺,在那裡生活了十幾年,頗有認同感;即使行政區名早在1990年改隸為萬華區,但至今仍不習慣「萬華」這個日譯的地名。
有趣的是,曉劇場將舞蹈節的英文寫為「Want to Dance Festival」,想要跳舞的節慶,這和策展人之一、曉劇場藝術總監鍾伯淵熱愛舞蹈(雖然他是位劇團的藝術總監、導演、演員)應有莫大的關係,他迷戀碧娜‧鮑許(Pina Bausch)的舞蹈劇場與身體美學,曾經跑到德國自由遊學多年,近幾年又投入日本舞踏,戲劇與舞蹈的雙重學院訓練背景基礎下,使得該團主辦該節,並不顯得突兀;再加上另一位策展人耿一偉,多年、豐富而多元的策展經驗與視野,便使得這個沒有太多公部門行政機制綁手綁腳的國際舞蹈節,一拍即合,聯手推出,頗獲好評,「想要跳舞」的演出能量相當強大,去年以「未完成」為主題,串聯了七個非典型的劇場空間,在為期三天的活動期間,共有二十八個團隊推出超過六十場節目,包括了舞蹈表演、講座、論壇等。
延續如此強大的活動能量,今年擴大規劃舉辦,約有上百個團隊參與徵件,最後敲定國內外五十個團隊,以「進行式」、「在一起」為主題,要在十二個特色空間(糖廍曉劇場、糖廍文化園區A倉、曉地方藝文空間2樓、時報本舖、龍山文創基地–曉劇場、龍山文創基地–展演廳、西園29服飾創作基地、華江整宅天橋上、剝皮寮歷史街區173-35號、糖廍公園、仁濟療養院舊址(和平青草園)、艋舺公園),三天之內,各方人馬,舞蹈、肢體、馬戲等,大顯身手,觀眾在區域範圍內的場地之間,像節慶趕集式地看表演,得利用趕場的時間縫隙吃點、喝點,應該能增加一些在地店家的單日平均收入。此番期待,從一、二月份便已開始,且又得知曉劇場取得了「糖廍曉劇場」的營運權,重新整理該場地,欲作為此屆舞蹈節開幕與主場館。
奈何,一場突如其來的武漢肺炎疫情,打亂了所有的規劃與期待。最後只能改為一天之內(4月19日),「十加一」的片段展現(showcase),從五十個團隊中徵選出十個來參與,包括了「薇伊,彥敦與喚軍」、「張勻甄與創作夥伴」、許育瑄、莊博翔、滯留島舞蹈劇場、二律悖反協作體、嚴婕瑄、黃至嘉、邱偉耀、楊世豪,另外再加上曉劇場連續第三年邀請日本大駱駝艦(Dairakudakan)首席女舞者我妻惠美子(Agatsuma Emiko)來台所開設的兩周舞踏工作坊的呈現。
曉劇場為此所編印的節目手冊中,每個團隊都有獨立完整的介紹頁面,裡頭的資訊包含了作品名稱、「未來完整演出長度」、聯絡資訊、節目介紹、製作團隊,並採中、英雙語並呈,同時邀請策展人、地方場館及節目經理人來觀賞,看得出來,藉此片段展現的平台,希望創作各團隊後續更多受邀演出或委約創作的機會。由於這些節目多半處於「未完成」的狀態,所以觀看的重點得調整成創意性、可行性、技術性,至於作品最終的結構性、完整性、藝術性,只能暫時予以想像。
底下並未依照表演順序,而是觸動我美感刺激的強弱次序,稍微紀錄一下這些片段呈現的內、外樣貌,純屬個人主觀感受,非關作品好壞或未來可能的發展性。
嚴婕瑄《忘憂》已經有幾個很能吸引人的碎片,像是祖孫關於舊時擔水生活的純樸與辛苦的對話錄音,阿嬤的聲音聽起來中氣十足,對孫女口述那般生活的耐勞踏實;五位舞者(嚴婕瑄、葉書涵、施旻雯、王奕文、林品妤)以肢體的排列組合,展現廟會舞龍舞獅的場面,運用抽搐的身體舞動,表現起乩的形貌;透過大聲而堅定的獨白,說著「媽,我愛你,但是我想做我自己」;最後,在李壽全〈張三的歌〉歌聲中,表現嚮往自由、到處旅行的意象。目前看起來雖然只是一些舞句的碎片,但相信經過一定程度的舞蹈構作之後,會是一支具有土地情感、文史溫度、民俗厚度與現代融合的舞作。
張勻甄《膜》為其獨舞,著一身紅色富有彈性的寬袍,眼神專注,一出場的亮相就相當吸睛,整個偌大的舞台顯得氣場飽滿,並沒有因為獨舞而顯得單薄勢弱;舞作思考「看不見的膜」與世界存在的關係,流動感還不錯,帶點慾望流動的私密性,頗有靈魂;紅色寬袍因富有彈性,故可以在舞動中,整個人瞬間鑽入其中,外加較為昏暗的燈光,整體畫面有變形蟲的感覺,似乎呼應著時下新冠肺炎的病毒入侵。
邱瑋耀《弱身體的反抗》強調文化有強弱,並因此而導致身體亦有強弱,弱文化暗指舞者自身(即邱瑋耀)的自我布農族文化;然而舞作欲以高能量的舞蹈,展現弱文化的強身體,藉此作出文化的反抗,在舞蹈的技術與表現上都已有一定的專業基礎,表達身體文化離家、因部落召喚而重返,常見的原民文化母體與身分認同敘事政治。舞蹈構作與敘事邏輯可以再作一些細部的調整,思考轉化原民文化身體作為反抗的其他可能性。
楊世豪與張可揚《拆解馬戲表演者的身體語彙——其一:與編舞家》主要展現無實物(大環)馬戲身體表演,但看似表演者的身體甚為鬆散無勁:而將大環加回來之後,表演者連眼神與力道都不一樣了。這種身體語彙與神情勁道的反差,應該就是這支舞作的意義。
黃至嘉《The Passing》從投影內容看來,原先這支舞作應該是預計在華江整宅天橋下的人行道與橋墩周邊空間演出的,展現了許多身體位置與空間、舞動之間的關係,尚無以名之(或就是名之曰「經過」The Passing),動作現象學的意義大過於舞蹈敘事的意圖。
滯留島舞蹈劇場《冰河時期——實驗創作I》為一共融舞蹈作品,以坐輪椅的男舞者(鄭祐承)為中心,搭配一男一女舞者(方士允、阮怡蓁),在舞動能量的強弱、身體(或輪椅)轉動快慢的變換之間,表現內心慾望的外顯投射,嚮往自由與平等。
二律悖反協作體《康乃馨首部曲——婚姻場景》五位中年女性非職業表演者(王念慈、王澤芳、李芝羚、孟潔明、鍾宜恩),各自分享婚姻離異的經驗與心情,輔以稍微的舞蹈行為,予以昇華,獲得新生。表現中規中矩。
薇伊、彥敦與喚軍《生存者》為一女二男較基本的三人共舞,有些形體的排列組合,舞風及語彙有些拘謹,和音樂之間的關係亦屬尚可,未見驚豔亮眼;可能是因為較微弱燈光的效果,連眼神都不是看得太清楚。
許育瑄《Apt. 216 × Casual Casual Casualty》有點凌亂,形構較為粗略,舞者說話,只為了爭房間、床鋪、枕頭等的紅色或藍色,可惜了許多舞蹈可以表達的機會,動作亦較不為流暢,場面調度亦感欠缺有效果的規劃。
莊博翔《擱淺者》原本設定觀眾須使用手機參與,可惜現場網路連線出了問題,科技互動的部分無法進行,改為現場舉手投票,針對預設好的問題,每位觀眾予以二擇一的投票,問題總共有八道,每道問題都會連結到演出中的敘事片段,片段卡關,表示生活卡關,無法抉擇,轉而藉由網路投票來決定自己人生的下一步,企圖將人生與網路、虛擬與真實連結在一起,似乎要諷刺科技雖然來自人性,時轉勢遷,人性已經很大程度地役於物。關於問題的設定,因為每道題目幾乎都只有兩個答案可供選擇,前面的七道題目,基本上答案的多數決及敘事片段之間的關係,觀眾可以視之為嘻嘻哈哈的遊戲即可,但是最後一個問題卻牽涉到角色的生死,現場只有六個觀眾願意舉手表述意見,其餘大多數都未舉手表態,這可能是創作者想要給觀眾的當頭棒喝——當你的隨意、遊戲、匿名地投票抉擇,涉及別人的生死時,究竟是別人的人生擱淺,或是你的道德判斷擱淺?算是一個可以引發一些省思討論的作品。
在人類的歷史經驗中,疫情終將趨緩或受到控制,甚至絕跡,而人類仍將發揮創意,創造更多的藝術作品,一方面為了精神自我的表達,另一方面也為了與世界溝通對話;不論是「艋舺國際舞蹈節」的主辦單位或參與團隊,不如就將今年視為韜光養晦,整裝待發,繼續累積來年的創作與活動能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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