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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06-03-20 03:11:39| 人氣623| 回應0 | 上一篇 | 下一篇

長恨歌傳(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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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十四日的上午,玄宗的逃難部隊來到了「馬嵬驛」。

  還好,這個驛站的官員並未棄職潛逃,他們為這批飢餓的人馬張羅了一些食物。並安排玄宗及其他尊貴的皇親國戚,先在設備比較舒適的館舍裡休息一下,等休息夠了再行出發。其餘的官員、士卒們,則安排在驛站裡歇息用餐。這些護衛聖駕逃難的禁衛軍將領士卒們,有許多都是倉卒奉令出城,心裡一直懸念著留在城裡的家屬,再加上折騰了一天後,個個都是又疲憊又惶恐,一股不安的情緒,開始在「馬嵬驛」裡蔓延了起來。

  禁衛軍右龍武將軍陳玄禮,趁著大夥兒吃飯的時刻,巡視了一下部隊,發現部隊裡有股躁動的氣氛正在醞釀。他知道這股情緒倘若不好好安撫一下,可能會在此行之中釀成重大災殃。於是,他連忙找了幾個中階將領商量對策,眾人都認為禍事都是楊國忠惹出來的,倘若能誅殺他,士卒們的情緒便能獲得安撫。

  於是,陳玄禮便透過了太子身邊的宦侍李輔國,請他稟告太子這個誅殺楊國忠的計畫。太子聽了,卻仍猶豫不決。

  陳玄禮見太子沒有回應,索性將禁衛軍集合起來,對他們說:

  「現在天下大亂,連皇上都被迫西巡了!這不都是由於奸臣楊國忠玩弄權勢所造成的嗎?我們如果不把他誅除掉,怎麼對得起天下受難的老百姓呢!」

  禁衛軍士卒們聽了,立刻鼓譟了起來,紛紛喊著:

  「我們早已有此意了!希望將軍能帶領我們完成這件任務!」

  就在此時,剛巧隨著玄宗的扈駕一起逃難的吐蕃王國使節團,正在驛站門口攔住了正要騎馬進驛站裡的楊國忠,並向他抱怨使節團們的飲食還沒有個著落。楊國忠還來不及回答,禁衛軍的士兵們便已圍住了楊國忠,大聲叫喊著:

  「楊國忠要聯合蠻族叛變啦!」

  話語剛歇,幾個士兵便帶頭衝上前去,要砍殺楊國忠,楊國忠驚慌地逃到驛站的西側門裡,卻被追上來的士兵們一擁而上,將他亂刀砍死於馬下。士兵們一不作;二不休,衝進驛站裡誅殺了楊國忠的兒子,以及貴妃的姊妹韓國夫人、秦國夫人,並包圍了整個驛站。士兵們呼喊砍殺的聲音驚動了館舍裡的玄宗,玄宗急忙問侍從們外面發生了什麼事?有人告訴玄宗說:

  「楊國忠叛變了!禁衛軍將士們已將他誅殺,並正在撲殺其餘的亂黨!」

  玄宗聽說楊國忠死了,便拄著手杖、穿著便鞋走到了館舍門口。禁衛軍見玄宗出來了,大聲呼喊:

  「皇上萬歲!」
  玄宗見禁衛軍似乎並無對其不利的舉動,心裡也放心了不少。於是他便溫言地撫慰禁衛軍,並命他們集合後返回駐紮營區,沒想到士卒們卻來個相應不理。玄宗只得派高力士前去詢問禁衛軍為何不解散?陳玄禮告訴高力士說:

  「楊國忠叛變,禁衛軍將領及士卒們已將其格殺。亂事原本已經平定,但是現在將士們都擔心楊逆是貴妃娘娘的兄弟,倘若貴妃請皇上為他報仇,那麼將士們的命肯定不保!更何況楊逆叛國,貴妃又怎可仍留在皇上身邊呢?請皇上忍痛割愛,以維護法統尊嚴啊!」

  高力士回到館舍門口,將陳玄禮的話轉告玄宗。玄宗聽完後,臉色微微一變,轉過身來便要走回館舍,館舍旁有一條小巷子,或許是不敢回去館舍裡面對貴妃吧?只見玄宗突然走入巷子裡,站在巷子的盡頭,撐著手杖、俯低著頭,似乎在沉思些什麼?

  過了好久,站立在玄宗身後的官員之中,有個名叫韋諤的政務官,大著膽子往前走了幾步,向著沉默不語玄宗稟告道:

  「皇上,眾怒難犯吶!眼前是平安亦或是凶惡的收場,頃刻之際就會有所變化啊!還請皇上果斷裁決!」

  說完後,便跪在地上朝著玄宗叩頭叩到血流滿面。玄宗這時才回過身來,神情黯淡地似乎一下子便蒼老了十歲。他看著站在他面前的眾臣子們,說道:

  「貴妃長期以來便一直住在後宮深苑之中,她怎麼會跟楊國忠的陰謀有關呢?」

  高力士向前一步,答道:

  「皇上!娘娘當然是無辜的,可是現在禁衛軍殺了楊國忠,他們害怕留在皇上身邊的娘娘,會為楊國忠報仇,又怎麼能心安呢?為了皇上與將士們的安全,還請皇上三思!」

  玄宗愣住了,在短暫而又紛亂的思緒裡,他的腦海裡突然呈現出一幕幕的場景,從當年高力士引荐那雙十年華的楊玉環進華清宮會面,到那可人的笑靨,優雅嫵媚的身影,夜半枕畔的溫存私語,以及醋妒的嬌嗔面容……,這一切,是如此地讓年華漸老的自己這般眷戀啊!可是現在呢?要犧牲她的生命以換取自己的安全?還是要如當初情濃時刻,在她耳畔低聲所立下的誓約:

  「我們要像比翼鳥、連理枝一般,永不分離!」

  難道真的就要和她一起命喪於此地了嗎?一想到「死」這個字眼,玄宗緊緊地將雙眼閉闔了起來,眼皮隱隱地抽動著,又過了好一陣子,他終於睜開了眼睛,開始移動了腳步,朝著館舍裡走了進去。高力士低垂著頭,靜靜地跟在他的身後,那神情就像是正在懺悔著什麼似地。

       ※
  當外面的吵雜的聲響傳進館舍時,貴妃原本一直跳個不停的眼皮突然不跳了。她的心緒莫名地平靜了下來,心頭裡好像有一個聲音隱隱約約地在提醒著她,她所要的答案,就快要出現了!

  她起身坐在梳妝鏡臺前,仔細地端詳著銅鏡鏡面裡,那張看來有點陌生的美麗容顏。此時,外面的迴廊上,傳來了玄宗熟悉的腳步聲,沒多久,玄宗的身影便出現在她的面前了。她從玄宗那灰黯的表情上,獲得了一個肯定卻又殘酷的答案。

  玄宗說不出任何話來,只是輕輕地嘆了口氣。身後的高力士緩緩地走向前去,向貴妃深深一揖,說道:

  「請娘娘移步!」

  此刻,貴妃終於確定她的生命已經快要走到盡頭了。她忍不住低聲啜泣了起來,在令人聞之不免鼻酸的嚶泣聲裡,貴妃哽咽地說著:

  「臣妾的所作所為,的確對不起國家社稷,現在皇上要賜臣妾一死以謝天下,臣妾自然也是毫無怨言。只希望皇上能讓臣妾先到驛站裡的佛堂內祈禱一下,保佑臣妾往生極樂!更希望天下蒼生都能過得更好!」

  玄宗聞言,只能強忍著眼中的淚水,狠著心說了一句:

  「但願妳來生也能過得很好!」

  貴妃心都碎了,昔日的恩情、誓約,都即將成為過眼雲煙了!她整理了一下服儀,把裝有玄宗定情物的小錦囊掛在胸前,向玄宗施了一個萬福後,便靜靜地跟著高力士走了。

  來到佛堂,貴妃便跪在蒲團上,冥閉著雙眼,在佛前喃喃唸了一番佛號後,回頭向高力士哀淒地點了點頭。高力士拭去了眼角的一泡老淚,取出了先前準備好的一匹素絹,套好了環索,牙一咬、心一狠,便將這位千嬌百媚的「傾國名花」,絞死於佛堂前的一棵梨樹上了。

  貴妃剛剛嚥下了最後的一口氣時,沒想到從五嶺地方星夜兼程驛遞進貢荔枝的馬車,也正巧抵達了「馬嵬驛」。包圍驛站的禁衛軍讓馬車進了館舍裡,玄宗看到了這一車荔枝,想起了生前最愛啖食這種水果的楊貴妃諸般風情,終於忍不住地放聲痛哭了起來。

  這一年,本名楊玉環的貴妃娘娘,剛滿三十八歲……

       ※
  高力士絞殺楊貴妃後,回來稟告了玄宗。玄宗掩著面,要高力士拿一把荔枝到佛堂裡去祭奠楊貴妃。祭拜之後,高力士便走到館舍的門口,告訴禁衛軍們貴妃的死訊。然而,半信半疑的禁衛軍將士們,卻仍然不肯解除包圍之勢。

  玄宗只得命令內侍們將貴妃的屍體,從樹上解下,放在一張床板上,用被子蓋著,搬到館舍的庭院裡,讓陳玄禮等將領們審視確認。陳玄禮等人進來後,望見用被子裹住的貴妃屍身,還不放心地用手去翻動了一下貴妃的頭顱,確定是貴妃無誤後,這才脫下了頭盔與鎧甲,走到館舍門口,向玄宗叩頭謝罪。玄宗予以慰勞、嘉勉一番,並要他們出去叫士卒們歸隊,不會再和他們追究此次的責任。陳玄禮等人聽了,都朝著玄宗大呼「萬歲!」,再次叩頭後,便退出了館舍,向禁衛軍們報告貴妃已死的消息。這下子禁衛軍們才總算肯解除了包圍,回到了原本的集合地去。

  玄宗見禁衛軍終於撤圍了,為防再待在此地,還會有什麼不測的變化出現,急忙命人將貴妃的遺體,抬到距離驛站約有一里左右的山腳邊草草埋葬了,然後下令準備繼續前行。然而當時天色已晚,所以便在驛站裡過夜。

  一直到了次日清晨,玄宗的車駕才離開了這個令他心碎不已的「馬嵬驛」,繼續朝蜀郡而去。驛站裡的官員們,也大多都跟著玄宗的車駕一起逃難去了。可是太子李亨,卻被當地的鄉紳父老們給勸留了下來,另奔朔方地區,準備在那裡成立一個抗敵中心。

  就這樣,經過了一天的動亂之後,馬嵬驛又恢復了如往常一般的平靜。只是這兒卻多了幾座野墳,其中有一座只插了一塊簡易墓碑的土墳堆裡,曾經風華絕代的楊貴妃,如今已靜靜地躺在這兒了!她的屍身只用了一條紫色綢被包裹著,胸前還掛著一只小錦囊,錦囊裡頭的兩件信物,似乎正在冷冷地嘲笑著它們的主人,竟然傻得想要相信什麼天長地久的鬼話,到頭來,卻只換得了一場難堪至極的千古寂寞!

       ※

台長: 野馬波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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