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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06-03-19 02:22:12| 人氣778| 回應0 | 上一篇 | 下一篇

長恨歌傳(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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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天寶十四年七月中旬的某日,在唐朝北方軍事重鎮的范陽城內,掌握全國幾近三分之二精銳部隊兵符的雄藩安祿山,正挺著他那著名的大肚子,平伸雙腿坐在節度使府邸大廳的榻座上,倨傲地向玄宗派來宣讀聖詔的宦臣馮神威微微點了點頭,神態漠然地說了聲:

  「聖上平安!」

  有些錯愕的馮神威見安祿山對天子使節如此無禮,卻也不敢多說什麼。只得硬著頭皮,將玄宗的詔書從頭至尾快速地朗讀了一遍。在這篇詔書的內文裡,玄宗婉拒了安祿山本月初上疏獻馬三千匹;並由蠻族部隊護送入京的建議,為了平撫安祿山,玄宗還溫馨地提到:

  「近來朕特地為你在華清宮開鑿了一個湯浴池,就等你十月間來京時使用。」

  安祿山聽詔後,臉上輕慢的神色更甚,口氣傲然地說道:

  「不讓我獻馬就算啦!反正到了十月時,我就會大搖大擺地進長安城啦!」

  馮神威聽出了安祿山話裡的反叛之意,嚇得臉色鐵灰。還好安祿山也沒心思對付他,幾天後就把他遣返長安城去了。馮神威回京後,哭得一把鼻涕一把淚地叩見玄宗,將安祿山接詔的神態與話語細述了一番。玄宗聽了,對安祿山謀反一事,卻仍是半信半疑。

       ※
  安祿山是營州的東胡後裔,本名阿犖山。母親是突厥裔部落的女巫,在阿犖山的生父過世後,再嫁給同為突厥族的安延偃,阿犖山因此改名為安祿山。

  長大後的安祿山體格十分健碩,以好鬥聞名鄉里。當時的幽州節度使張守珪見他是個猛將的料,便將他收為義子,並讓他擔任「左驍衛將軍」一職。

  開元二十四年,安祿山奉命率軍討伐奚族及契丹部落,卻因輕敵冒進導致大敗,安祿山逃回總部後,被張守珪逮捕奏請處斬。又因張顧念情份而延遲行刑,並將其押解至京師,代他向玄宗求情。玄宗憐惜他有征戰的才幹,便下令赦免他的死罪,讓他戴罪立功。

  安祿山撿回一命,回到任上後,開始發揮他逢迎拍馬的本領,每當中央使節到平盧軍基地巡視時,安祿山總會贈以重禮諂賂,使節回到京城後,無不在玄宗面前讚揚他,使得玄宗對安祿山的印象愈來愈佳,沒多久就擢升他為營州都督兼平盧兵馬使。到了天寶元年,又提拔他當上了新設的「平盧節度使」。

  安祿山成為守邊大將後,時常進京朝見玄宗。由於他擅於獻媚取寵,又在任內立了幾場戰功,玄宗對他更加優賞,還准他可以隨時入宮。旋即,又讓他兼領「范陽節度使」一職。到了天寶六年,安祿山更上一層樓,兼任起中央的「御史大夫」。

  官銜愈兼愈多的安祿山,身軀也隨之肥胖了起來。尤其是他那臃腫的肚子,據說大到了垂過膝蓋。外表爽朗憨傻的安祿山,內心卻十分工於心計。有一回玄宗指著他的肚皮,笑問:

  「你這蠻子的肚子裡是裝了什麼?怎麼會大成這等模樣?」

  安祿山反應奇快,立刻答道:

  「臣的肚子裡什麼都沒有,只有一顆忠於皇上的赤誠之心。」

  玄宗聽了大為歡喜,自然更加厚待安祿山。還有一次,玄宗命安祿山晉見太子李亨,但當他到了太子殿前時,卻不肯叩頭,還向坐在太子身旁的玄宗問道:

  「臣乃一介蠻子,不懂朝廷禮儀,敢問皇上,這太子是個什麼官職呢?」

  玄宗回答他說:

  「太子就是儲君,等朕百年之後,就會代替朕當天子,君臨天下!」
  安祿山一聽,立刻露出惶恐的神情,說道:

  「臣真是愚昧,從前只知道天下有皇上一人而已,不知道原來還有這儲備君王啊!」

  說完後,又顯露出萬般不得已的姿態,向太子跪拜叩頭。玄宗認為安祿山果真如此忠心於他,對他是更加寵愛。

  後來,還讓「五楊」及楊國忠都與安祿山結拜為異姓兄弟,安祿山為了能更接近權力核心,乾脆請求玄宗讓他當貴妃的義子。玄宗徵詢楊貴妃的意思,貴妃也覺得十分有趣,便答應收安祿山為乾兒子。

  當認親儀式舉行時,玄宗與楊貴妃坐在一起,準備要接受安祿山的跪拜,可是安祿山見了兩聖,卻先向貴妃娘娘跪拜叩頭行儀。玄宗在旁邊見了有點不是滋味,便問安祿山為何先叩拜貴妃?安祿山答道:

  「我們蠻族的規矩是先拜娘親,再拜爹親啊!」

  玄宗與貴妃聽了,更是開懷大笑不已。就這樣,安祿山愈來愈受玄宗賞識,所兼任的官職也是愈兼愈多,到了後來,甚至兼領了唐朝邊防三大軍區的節度使,權勢之隆,幾乎無人可比。

  雖然在玄宗的授意下,安祿山與楊國忠結拜為異姓兄弟,可是安祿山卻十分瞧不起楊國忠,兩人在朝廷裡一向都是死對頭。在滿朝文武之中,「天不怕,地不怕」的安祿山卻獨獨對宰相李林甫所說的話奉若聖旨。

  當李林甫還在位時,安祿山的叛變陰謀還不敢太過囂張。然而,天寶十一年十一月,李林甫病死。過沒多久,楊國忠便當上了宰相的位置,而且開始清算李林甫的黨羽,樹立自己的威權,把朝政搞得烏煙瘴氣,引起人心不滿。安祿山見楊國忠已掌握朝政,心裡除了厭惡外;還怕楊國忠伺機報復。於是,安祿山便更加速了預謀叛變的腳步。
       ※

  天寶十四年十月,安祿山以討伐「楊氏家族」為名起兵造反!

  范陽軍區的精兵銳卒傾巢而出,勢如破竹地攻向首都長安。承平已久的唐朝內地防務根本就不堪一擊,次年正月一日,安祿山便在洛陽登基,建立了「大燕帝國」。五個月後,叛軍攻抵長安城的前哨關卡「潼關」。此時,原本一直相信安祿山不會叛變的玄宗,終於完全醒悟過來了。

  他連忙調派了大將哥舒翰率領大軍去鎮守潼關,並發檄文調集勤王部隊救援京城。然而,此時楊國忠卻又給玄宗出餿主意,要原本採取守勢的哥舒翰出關與燕軍決戰,哥舒翰在玄宗一再催促下,只得東出潼關找尋燕軍主力。六月七日,兩軍在靈寶遭遇,並展開一場大型會戰,結果唐軍在此役中潰敗,哥舒翰被擒俘。燕軍趁勢取下了潼關,進逼已無險可守的京師長安城。

  驚慌失措的玄宗,急忙召集群臣商量對策。身兼「劍南節度使」的楊國忠提議要玄宗御駕前往蜀郡,玄宗見情勢危急,趕緊要楊國忠去部署「西巡」事宜。

  六月十三日清晨,玄宗帶著貴妃、皇族與楊家班成員,以及一些親近的宦侍、宮女,在禁衛軍的護衛下,悄悄溜出了長安城,向西邊逃難而去。

  一路上經過了咸陽、金城,但城裡的官員及百姓,聽聞燕軍攻破潼關,都已跑得一乾二淨了。玄宗的隨扈人員,只得狼狽地分散到鄉野裡找尋食物充飢,許多找不到飯吃的隨行官員及兵卒們,覺得此行太過凶險,索性開始逃亡。經過了混亂的一天後,玄宗的扈駕車隊只能勉強在已無人留守的金城縣驛站裡,找到歇宿的地方。驛站裡因為人去樓空,連個燈火也難覓,少得可憐的館舍房間,分配給了玄宗與貴妃,以及一些重要皇室成員。其餘的大小官員與士卒們,只能互相枕著對方的身體睡覺。

  這些政府官員;甚至宮衛士卒們,何曾嘗過如此苦頭?再加上此去吉凶未卜,每個人的心裡都懊喪不已,埋怨的埋怨、低泣的低泣,眾人們紛紛都把不滿的矛頭,指向了安祿山所點名的楊氏家族。更何況,引起大禍的楊家班大部份成員們,此刻都還能在數量有限的館舍房間裡安眠呢!

       ※
  在簡陋的驛站館舍臥榻上,楊貴妃一夜輾轉難眠。她的眼皮自昨日離京後,便一直抖跳個不停,彷彿在預告著一個厄運即將到臨似地。深夜時分,好不容易入睡的她,卻又被一個記不得內容的噩夢給驚醒,醒來後只隱約記得在夢裡,玄宗似乎放開了她的手,背向著她,獨自一個人走了,她心頭覺得好酸楚,卻怎麼也哭不出聲來。

  在黑暗的房間裡,過了好一陣子,眼力才恢復了過來。她看見穿著玄宗孤單單地站在窗櫺前,似乎在冥思些什麼?那原本尊貴至極的身影,此刻看來卻有點老態龍鍾了!

  經過了一整天惶恐的逃難路途後,貴妃一直有種「大難臨頭」的不祥預感籠罩在心頭。尤其是當天車隊暫停在路旁休息時,透過她所乘坐的轎輦窗帘之縫隙,她看到了那些護駕的禁衛軍將士們,不時地斜睨著王公貴族們的車轎,嘴裡喃喃地似乎在低聲咒罵著什麼?她知道,這些難聽的話語肯定是衝著她;以及她的家族成員而來。她那些已被玄宗寵壞的兄弟姊妹們,雖然是在逃難之中,卻仍穿金戴銀,打扮得華麗無比。好像這不是逃難;而是赴宴一般。車隊抵達金城驛後,內侍們為玄宗準備了館舍裡最好的一間上房,當貴妃在侍女們攙扶著步入館舍時,還看見她的堂兄楊國忠正騎著馬;執著馬鞭,在車隊裡吆喝揮打著幾個動作緩慢的士卒,那些士卒被鞭打了後,回首怒視楊國忠的神情,令她想起來都仍不寒而憟。

  她突然想到了一件事,連忙伸手在枕畔探了一探,還好!那裝盛著當年玄宗送給她作為定情物的金釵、鈿飾之小錦囊還在。打從那一年華清宮委身於玄宗之後,她就用這個小錦囊將他倆的定情物件隨身配帶著,就算是當她與玄宗爭吵,被送出宮時,她仍不忘了將這小錦囊帶走。因為她相信,即便現在所遭遇到的事態已是如此的危急,但是玄宗畢竟仍貴為一國之君,所以他所許諾過的誓約,是絕對不會食言的!

  貴妃望著深夜裡默默地站在窗邊的玄宗,心裡暗地告訴著自己這個答案。然而,究竟這個答案是否正確呢?或許就像這漫漫的漆黑夜晚一般,那樣地難測與無解。
 
       ※

台長: 野馬波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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