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裡朦朧地醒來，我翻了個身，想將她的嬌軀攬入懷中，卻意外地撲了個空。我搔抓著頭皮直起身來，將狹小的屋內看了個仔細，這才發現她已不知在何時離開了。
胡亂抓了件短褲套上，我打著赤膊跫到浴室沖了個澡。當水柱猛地噴瀉在我的臉上時，我忽然想起昨晚與她激情時；她莫名其妙地流起淚時的可憐模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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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弄痛妳了嗎？」我放緩了動作，心虛地問著。
『別理我！我發洩一下就好了！』她用手摀著臉，哽咽地回答。
被打斷了的性致倏地冷卻了，我悻悻然離開了她的身軀，在她身旁躺平，雙手托著腦袋，心裡亂紛紛地；突然很想抽根煙平復一下思緒，伸手摸了摸床頭櫃，卻只摸到一團皺癟的煙盒。
「真是諸事不順啊！」我暗暗咒罵著，順手將煙盒扔到了牆角。
漆黑的房間裡，隱隱約約迴響著她抽抽答答的啜泣聲，像極了浴室裡那根壞掉的蓮蓬頭，一點一滴；徹夜不休地滲漏著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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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哭個什麼勁呢？」我往身上搓擦著肥皂，心裡憤然地想著。
是嫌我不夠賣力嗎？還是覺得免費跟我做那檔子事太委屈了呢？問題是，我還不知道她是誰來著？真糟糕，我竟忘了問她的姓名，也沒留個電話！雖然是撿來的艷福，可是也不能這樣糟蹋啊！
沖完涼後，我從置物架上抓了條浴巾胡亂擦拭著身子，精光赤條地跨出了浴室，走到放內衣褲的五斗櫃前，正要打開抽屜之際，突然瞥見櫃子的檯面上放了一張紙條。那張紙是我這個月的電話費收據，背面寫了一行娟秀的字跡，看來應該是那個女人留下的。
『受君甘露，報以淚水！忘了也好，一了百了！』
她到底寫些什麼啊？什麼年頭了，還寫這麼古典的句子，這個女人還真是有點邪門！我忽然想起昨晚當我準備將她寬衣解帶之際，她突然推開我，問了我一個有點怪誕的問題：
『你讀過《紅樓夢》嗎？』
「當然！我可是中文系……唉！別胡思亂想，及時行樂啦！」
我一邊忙乎著替她卸除身上多餘的衣物，一邊卻又有點心虛地想起大三那年，在「古典小說研究」課所開的書單裡，赫然就有這本「枕頭級」的古典小說在列。我曾經從舊書舖裡買回一本，硬著頭皮讀了前面幾回後，就明智地宣告放棄了！那本書後來也不知流落到哪兒去了？書的內容我早已忘得一乾二淨，依稀只記得那破舊封皮；與掀開內頁後，那股撲鼻而來的霉味……
『那你還記得，那塊頑石擔任赤霞宮神瑛侍者時，每天用甘露澆灌三生石畔一株絳珠仙草的因緣嗎？』她按住了我的手，阻止我進一步卸除她內衣的動作。
「記得；記得！妳的身體好香，我好愛妳……」
『後來絳珠仙草修成了女兒體，怎麼說來著？你還記得嗎？』她突然鬆了勁，上半身最後一道防線終於被我突破了。
「記得；記得！太美了！啊？妳說什麼來著？」
『受君甘露，報以淚水！還記得嗎？』她掙脫地站起身來，意味深長地望著我，突然撲入了我的懷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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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是什麼跟什麼啊！她該不會是個中毒過深的小說迷吧？還與眾不同地選了本《紅樓夢》，玩起「角色扮演」的把戲了啊！她想當林黛玉；那我豈不成了賈寶玉？呵呵！好個色胚寶玉！我穿著衣服；邊遐想著那個女人床上的表現，隱隱卻覺得，那女人的面容似乎有幾分面熟？換好衣物後，我回到床上躺平，本想繼續補眠，可在床上翻來覆去，卻是怎麼也睡不著。腦海裡不斷翻騰著昨晚我在那家酒吧裡，邂逅那神秘女子的畫面。
昏暈的燈光，帶點頹廢的爵士色調，當我走進店裡時，正播放著一曲慵懶的〈Smoke Gets In Your Eyes〉，她點著一根Silm，若有所思似地；獨自坐在一個不起眼的角落裡……
這個畫面讓我有一種走入通俗日劇裡的荒謬感，而我也很稱職地扮演著這齣戲裡的滑稽角色，與她搭訕、提出邀約，夜遊一番後，便把她帶回了租來的套房裡，一切就像套好的公式劇情般，空洞得乏善可陳！更可笑的是，這些年我所過的生活，不也如此枯燥乏味嗎？是我太過敏感了嗎？還是這些年來毫無知覺地風流的結果，只是讓那些與我有過歡情的女子，都已面目模糊；不復辨認了呢？
「女兒是水做的骨肉，男人是泥做的骨肉，我見了女兒便覺清爽，見了男子便覺濁臭逼人。」
我突然想起當年讀《紅樓夢》時，最讓我感興趣的句子。我似乎曾經跟某個女孩討論過這一段話，可是那個女孩是誰？長得什麼模樣？我怎麼都記不起來了呢？
翻了個身，我隱然覺得好像壓到了某樣物事，伸手一探竟摸到了一串念珠。我急忙將它取出，拿到眼前端詳一番。那是一串由白、紫、粉三色切割面小水晶所綴聯的念珠，太熟悉了！大三那年，我在一家水晶店訂做了兩串，一串還掛在我的左手腕上；另一串則送給了當年與我討論《紅樓夢》的小學妹。
沒想到事隔多年後，兩串念珠竟在這種難堪的情況下重逢。我愣怔地看著這串念珠，竟然慶幸起昨晚並未認出她是誰，否則難道要我告訴她，我只對她的肉體感興趣；哪裡還記得《紅樓夢》的意涵到底是什麼？
「真是諸事不順啊！」我頹然地說著；心中卻油然萌生出一股莫名的空虛與失落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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